文/朱漢強 (香港會社民工工作室創辦人/獨立環境政策評論員)
北京持續受毒霾威脅,去年初寫了不如遷都的評論。一年過去,除卻「APEC藍」的人為震盪療法外,「帝都」的空氣依舊病懨懨。與其擔心京城百姓都變成生態難民要逃之夭夭,倒不如面對現實,認清中國13億人民,幾乎都是環境難民。
環境敗壞 國人迫離家園
這樣說似乎有點誇張,但剛獲得「2014年中國十大社會推動者」的內地環保先鋒馮永鋒,早就提出全民皆「環境難民」的說法。他直指「中國到今天幾乎沒有對環境難民的拯救、鑑定和救護措施,幾乎全靠個人承受解決。」
「承受」二字,在中國也太沉重。在城市人口早超越農村人口的今天,都市人的基本生存條件不過是一口氣、一口水、一口飯、一步路。然而,中國還有哪個城市,可以讓你安心吸到清新空氣、喝上乾淨的水、確定沒添加過甚麼的雞蛋奶粉和食油?更別說堵堵堵的公路和圍城的垃圾。
傳統理解中的難民,背後多是天災、戰爭、宗教、種族等,關鍵詞是「流離失所」。環境難民則蒙難於自然環境的敗壞,被迫離開家園。舉兩個例子,在上世紀80年代切爾諾貝爾核災難後,核電站30公里範圍內數十萬人被迫疏散。全球氣候變化導致的水位持續上升,則令南太平島國圖瓦盧宣布「投降」,尋求比鄰的澳紐庇護。
污染南來 港空氣質素爆錶
回到中國,來自方方面面的環境威脅,不會一下子要你的命,卻像癌細胞般在城市鄉鎮山川四處擴散,逐漸吞噬老百姓的健康與生活質素。你斷不能把河山看成有癌患的身體內臟,切除了事。有錢人或拿個外國護照,買個政治保險,但絕大部分留下來者,未必有逃的警覺,也不一定有逃的本事。盡管政治寓言《黃禍》式難民潮洶湧全球的機率不高,但能否對症下藥卻是嚴峻挑戰。
即使沒有大批環境難民殺過來,也不代表我們便安枕無憂。每年秋冬,本港空氣質素指標頻頻爆錶,在在說明污染無疆界,甚至可以近在咫尺。珠三角這個世界工廠,說穿了是個世界廚房,賺取花綠綠的鈔票之餘,也遺下壞的臭的毒物,污染水源、土壤和空氣。
南中國有大大塊的重金屬農田,多少收成運送來港?每日供港的豬牛羊餵的是甚麼飼料、打過甚麼長肉的針?至於食水,香港人不過自私地用密封管道截取東江較乾淨的水源,才能減少安全風險,但有誰擔保2046之後……
廣建焚化爐 治標不治本
談到食水,廣東省會廣州,這幾天發生民間自力救濟,抗議主要飲用水源差到不成。提着紅色廢水澆菜的村民告訴內地媒體記者:「這是毒水,早就不能用。」大陸民間組織朋友慨歎:「我今年35,老家喝不到乾淨水,在廣州只能喝肇慶水。不知道我女兒到她爹這個年紀,能去哪裏喝乾淨水?!」
同樣是幾天前,中山北部有垃圾焚化場製造污染,居民圍堵,結果地方政府不是管好工廠,卻抓走村民。支援者紛紛致電及到場聲援,派出所卻沒人理搭,還要求群眾刪掉微博的相關信息才考慮放人。
對於垃圾圍城,內地的對策是廣建焚化爐。這門大生意油水多,可是他們把一枝枝煙囱豎起來後,卻不一定做好污染防治,因此激起一波接一波的群眾抗爭。如果說,受影響的都是走不掉的難民,那大概就是馮永說的「幾乎全靠個人承受解決」。然而,這樣的抗爭只會沒完沒了。
中國之大、其結構性的污染劣根,香港未必能夠解決。但以中國之大,其污染若無法有效控制,全世界都可能會受牽連。坐以待斃、見死不救,都說不過去。對內地的污染問題多理解多聲援,是應有之義。再說,粵港兩地好歹有個高層次的環保聯絡小組,我們絕對可以透過香港官員,表達關注,要求做好區域污染監督,延緩污染的癌細胞蔓延。
原載於2015年1月24日香港經濟日報 / 圖片來源:香港獨立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