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汪昊田
「2022年人權藝術生活節」將11月19日至12月10日,於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開展,展區內規劃與人權相關的音樂、影像及舞蹈等多樣形式的藝術展演,並展出來自香港藝術家的作品,關注香港人權。
本集節目邀請本屆藝術節策展人鴻鴻,分享今年人權生活藝術節的理念與內容。而身為長期關心人權的藝術工作者,鴻鴻又如何看待社會、藝術與社會運動的關係?
藝術根源於社會 遂將社會帶入藝術
鴻鴻是電影、劇場導演,同時也是詩人。在他的創作中時常可見與政治、人權的元素,但他表示,剛開始創作時,並不這麼關心社會,直到年齡漸長,看見樂生療養院抗爭運動,才意識到:「我所愛好的這些藝術,其實全都根源於我所排斥的外在世界。」開始將人權與社會運動相關的議題,帶進藝術創作中。
當年,他跟著劇場的朋友一起參與樂生保留運動,一起和阿公阿嬤上街頭,他看見無論哪一黨的政府,都用粗暴方式對待最弱勢、最無助的人民,於是對國家機器產生巨大的懷疑與不信任,之後便開始參與社會運動。
主持人管中祥提到,當年的樂生保留運動除了對年輕人投入社會與政治有很大的啟發外,也和藝術有著很強的結合,為社運增添不同風貌。鴻鴻表示,藝術要表達人生、表達社會,因此你關心什麼,你的藝術就會呈現什麼,「除非藝術是跟世界沒有關係的,有可能嗎?」鴻鴻笑道。
管中祥表示,許多人堅持「藝術歸藝術,政治歸政治」,其背後的脈絡是想維護創作的純粹性與超然的特質,對此鴻鴻表示,這在某些文學上或許做得到,文學作品能「穿越時空」,然而劇場、電影或音樂需要在當下與觀眾對話、交流,方能引起大眾的共鳴。
用文字重新詮釋撕不掉的「暴民」標籤
2014年太陽花學運震驚全台,攻佔立法院的學生一時間被民眾和媒體貼上了「暴民」的標籤,318當天也在現場的鴻鴻因此寫下《暴民之歌》,透過與台灣歷史上發生過的事件,如美麗島、520農民運動等相互連結,完成之後,鴻鴻立刻回到抗爭現場朗讀,希望讓事件回歸到最初抗爭的脈絡上,大家去能更加了解學生們的訴求。
鴻鴻說,過往戒嚴時期的台灣文學裡,基本不存在強烈表達意見的傳統,既使對社會有所不滿,文學中有多以「怨」的角度出現,而不是憤怒或是抗爭。他認為,解嚴已經30年了,文學可以用更多元更開放的角度與方向,來拓展出更多面向與題材。
香港作品跨洋展出 台港處境脣齒相依
這次藝術節也展出了香港藝術家的作品,作品內容多與雨傘運動和反送中運動有關,其中,藝術家黃國才的作品在香港的社運中頗具代表性。鴻鴻表示,他的行為藝術和作品不只是在關心社會,更是介入社會改革。無奈《國安法》出台以後,黃國才無法繼續待在香港,舉家遷台。他的部分作品曾在台北和台南短暫展出過,鴻鴻希望藉由本屆人權藝術節,讓他的作品能有更完整的展出,讓台灣藝術界更好的認識他。
黃國才在展出的位置選擇在景美人權園區的新式押房中,作品除了過往香港的創作之外,還展出了來台後,依據台灣的政治、歷史創作的新作品。鴻鴻說,香港的雨傘運動是受到太陽花運動的啟發,後來的反送中運動也鼓勵了台灣的年輕人。台灣、香港這樣唇齒相依的關係與處境,讓兩邊的民眾互相欣賞作品產生更強烈的共鳴,也能激起對彼此藝術的好奇心。
台灣人權在文化與現實中的落差
管中祥提到,香港實施《國安法》後,許多港人懷著希望移民到台灣,然而到台灣後,迎接他們的卻是台灣政府混亂模糊的政策,和不如預期的目光。面對外來移民,台灣可以怎麼做?
鴻鴻說,台灣一直都是對移民不友善的國家,應從教育、政治等根本著手。他進一步指出,台灣過去是戰地,加上海島地形,讓台灣社會長期偏向封閉,但若台灣真想成為海洋國家、擁抱多元文化,就更應該敞開門戶接受外來的新住民與不同的文化。香港人才輩出,接納來自香港的移民,能夠給台灣社會更多的刺激與良性的幫助。
許多人台灣人對於新移民的到來惴惴不安,認為他們會帶來資源分配不均和國安問題。鴻鴻說,國安問題早已存在,這並不能以此做為拒絕人道救援的理由,我們可以對他們嚴加把關,但應該建立在歡迎他們的前提上;至於資源分配的問題,鴻鴻希望政府能在政策上有更加明確的方向與宣示,也期望民眾能夠一起投入資源,越多來自民眾的資源,才能共同創造出更多可能並達成平衡。若政策的模糊地帶太多,不只是對港人不友善,也會對台灣人造成困擾。
多元型態談人權 讓人權更貼近日常
在人權藝術節的表現形式上,不同於他國多以論壇或影展的形式呈現,台灣還包括了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等更多元的表現形式。鴻鴻表示,人權藝術節除了要具備議題性以外,也要在藝術上達到一定的高度與好奇心,讓除了原本關心人權的朋友能有更多元的方式看待人權以外,也希望吸引到關心藝術的觀眾看見人權議題。
除此之外,鴻鴻也希望人權藝術節能夠藉著藝術來恢復那些被抹除的歷史,讓人權議題更加開闊,表現形式上也維持藝術的高度,但也讓人權的親近性更高。他還提到,每年人權藝術節的一大重點,就是兒童與親子觀眾,讓人權議題走進更廣的年齡層之中。
究竟人權跟生活、跟文化該如何連結?鴻鴻表示,人權要在生活中實踐並不容易,藝術的存在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還有某些權力,還有某些溝通的方法可以使用、有可以思索和做出改變的地方。他說,重點不在於創作,行動才是最重要的。藝術只是行動的一種,並不能取代日常中的行動。
《記憶導航》不只找回記憶 更導向未來
鴻鴻說,這三年來人權藝術節的參展團隊,除了長期關注人權議題,推動轉型正義的中生代團體外,有越來越多年輕的創作者參與。他們除了因為對過往被隱藏、不能說出口的歷史感到好奇外,也與台灣現在的社會環境、國際處境有關係,年輕人面對當下社會的焦慮感,促使他們去思考,進而變成創作。
台灣過去引進許多國外的藝術作品或邀請許多國外藝術家來展演,這些外來的刺激和來自外界的視角以及國外對轉型正義的思考,都會對現在的年輕人產生影響,讓他們想對這塊尚未被發掘題材去做探索和開發。
鴻鴻說,過去的記憶是被選擇的,現在應該找回更多被隱藏的記憶,除了回顧歷史以外,更要看向未來,以過往的記憶做為未來的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