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人生】飼蠓

飼蠓2014.07.06鋼筆

圖/文 林文蔚

假日值班最怕什麼？最怕犯人生病了，不獨我們管理員怕，連犯人自己都怕。

非假日晚上至少還有衛生科同仁值班，收容人有狀況還有專業的醫療人員可以先做處置和判斷要不要外醫。

身體不舒服可以隨時去醫院就去醫院，想掛急診就掛急診，在監所可不是這樣，即便是收容人納入健保後的現在，假日照樣沒有醫療人員值班，我們和犯人只能自求多福，要是真有人身體不適，只能開出來躺在中央台的病床上「觀察」，一來減輕舍房同仁值勤的壓力，二來方便狀況惡化時可以立即後送。

要外醫得要血壓、脈搏、體溫這些數據達標，還要考量有沒有人力可以戒護，要不然想外醫可就難了，也只能由我們這些沒有醫療專業的戒護人員一直「觀察」下去，直到數據好轉送回牢房，於是我們夏季私下稱這種「觀察」為「飼蠓（餵蚊子）」，冬天則稱之為「吹風」」，這對某些特別喜歡裝病的收容人的確有嚇阻力；或許是夏天牢房裡溫度常過達40°C左右吧！出來飼蠓一兩個小時有些人

的確實會神奇地好轉，但冬天寒流來時，出來吹風爆血管的風險可就大多了。

只要跟我說身體不適的收容人，對我來說「即使是裝的也是真的」，畢竟是人命，不能有閃失。

寫到這裡我想起十多年前在台東的某個冬夜，一位收容人弓著身子扶著腰，大汗淋漓地告訴我：

「尿了好多血⋯這裡好痛⋯好像結石又發作了⋯」

「我馬上報告中央台。」

十多分後主任駕到，先是臭罵犯人半夜不要吵，再是數落我一頓太信犯人講的話，最後他下達指令：

「文蔚，給他一顆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