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 教室外的公民課

我的身體,誰的標準?

圖片來源/Republic of Korea

文/郭孟佳( 國立曾文農工 公民與社會科教師 )

第26屆金曲獎於六月27日進行頒獎晚會,當天除了得獎名單令眾人期盼外,明星及與會來賓的造型打扮,更是及時新聞,隔天新聞媒體與緊接著出刊的雜誌和傳媒的焦點;不論是男女明星都在評論中,但不能否認的,女明星的穿著打扮吸引更多目光製造更多話題,許多造型設計師,也紛紛提出不同的觀點。相關話題,總能搶佔媒體版面與吸引社會眾人討論。[1]

這些服裝打扮多半具有性感與彰顯穿著者身材優點,並掩飾身材缺失的設計。如,對腿有信心者,便選擇可露出大腿的服裝,也有展現部分胸型,或露背或露出腰部曲線的服裝設計;若對自己身材不甚滿意者,也會選擇不那麼緊身,但透過線條設計來改善缺點,甚至用腰帶營造纖細之感。當然,這樣的服裝設計及穿著概念,絕對不只在這樣的頒獎晚會中出現;我們日常生活無時無刻,不被這樣概念影響著。

是的,我們努力營造/配合著,社會普遍價值所認為”本該如此”的身體意象。

在眼觀的視覺世界中,多數人們對自己的身體所呈現的形象,應是十分在意的。心理學家拉岡(Jacques Lacan,1901~~1981) 提出鏡像階段理論(mirror stage),認為「鏡像」是個人塑造自我的首要階段,這在嬰幼兒階段便已開始發生。拉岡認為,主體透過鏡像認識自己,但這種認識其實是藉由「他者」[2],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拉岡強調這種經由他者所認識的自我,並不是真實的認識,而是一種「鏡中幻象」。人類便是透過這樣彼此照鏡子,透過這樣彼此不間斷地人際互動,形成自我形象。因此,沒有一個生命不被侷限;因此,每個新生命多半會承受來自上一代與社會化的不當影響,這些不完美的童年記憶,全都內化為自我的一部分。

或許,人類應該是所有生物中,頗能自覺身體意識與身體反思,關注甚至焦慮自己身體形象,以歷史的演進而言,現代社會比過往更加重視身體意象;當然,這與歷史上的資本主義發展應有極大的關係。

資本主義社會強調生活美學,這種美學概念不僅表現在生活空間與環境的要求及設計,更也展現在人們的身體意象上。因此,美容美體工業便有了發展,且在這樣的發展下,生活美學的展現越來越傾向於身體的外觀與表現。

社會學的討論中將身體概念分為兩個層次,一種是「自然身體」、另一為「社會身體」。簡單而言,「自然身體」是指,人類真實存在於自然環境的軀體,「社會身體」則指人類軀體所接受的社會概念與價值。社會身體侷限了人們對於自然身體的認知能力,自然身體的感受又受社會身體的影響而一再修正。人類是社會/社交的動物,自然身體受到社會身體觀念的制約,所以總不斷地將自然的身體轉化成為社會的身體;轉化成為社會文化可接受的交往符號。身體的美學價值是指當代生活中的人們對於自己身體外觀型態的關注,期望身體能符合當代的美感標準[3];這與視覺文化的發展有緊密的關係。也就是說,當自然身體被當成為社會身體進行使用與討論時,所謂的「身體」將由原初的擁有轉向成為社會性的展現與炫耀。

這樣的轉向,可由三個層面分析之:一、身體的關注:現今社會人們對於身材體型的關注遠超過於過往。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1908~~1970)認為這十分正常,當生理需求滿足後,不同的層次的需求將一一滿足,當然包含美感與自尊,有關社會文化所認定的身材的美感與自尊,在現代社會中是持續地出現。二、身材的展現:現今社會對於服裝的暴露、曲線與性感元素的社會遠勝於以往,不言而喻。三、美容美體工業的出現:當身體成為了文化符號,化妝造型、醫美甚至是整型醫學,這些形象的設計,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產業市場。

美容美體工業協助身體的理想模型典範的建立,且透過不同管道展現,選美、模特兒、明星與偶像等等都一一強化了典範。以美白、逆齡、減重與雕塑等概念用於女性身體的美學標準,而男性的美學標準則建立在健康、肌肉與強壯等概念上。社會如何進行身體美學化是有策略的?首先,建立了身體美學標準,除了上述外,女性的苗條身形、三圍與身高比例等,男性的強壯肌肉展現,這些虛擬的偶像形象[4],不斷地建立起當代的身體標準化,使得社會大眾認同並追隨著這樣的標準。

再者,在資本主義的消費型社會中,身體成為了生產與流通的符號,一個可以〝購買〞與〝使用〞的物品;商品的價值,不再如古典經濟學討論般取決於使用效益,而是轉向為形象價值的符號政治經濟概念;也就是說,對自己身體的消費是將自己的身體投入當代美體工業中,再去生產出社會所追崇的身體類型;就如同馬克思(Karl Marx,1818~~1883)所言「生產生產出消費,消費又消費著生產」。最後,基於上述的美學標準與身體的消費兩者影響下,與身體的相關的技術越發重要,包含塑造身體(如:化妝、造型與美體等)與運用身體(如:舞蹈、美姿美儀等)兩種。簡言之,當代社會的身體越來越傾向成為商品,當新的身體技術不斷地研發,控制我們身體的外在力量便越來越多。

當身體技術成為美學標準的手段後,人們在觀看自己的同時,也將自己身體與社會上的身體美學標準進行比較,這樣的觀看隱含著一種暴力,便是不同各人將自身不同身體的樣貌,透過現行社會美學標準強行規範,進行外在監控;兩者差距越大,則焦慮不安,差距變小,變產生心情愉悅的快感。再者,美學標準創造了一個巨大消費潛力的市場,甚至滿足了許多人的內在快感;從文化分析的角度而言,這樣的身體已超出了自然的範疇,包含了越來越多的社會性價值。最後,軀體從自然界的產物,演變成為社會的文化符號象徵(身材);從另一層面而言,「身體」的關注,不再是單純外表的問題,而是成為內在的精神控制。

傅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在《規訓與懲罰》中所提,對身體的「監視」與「規訓」,在此有了實現。人們一方面監視自己身體與身體美學標準的差距,這形成了文化霸權;另方面,若產生過大的差距,規訓便發揮作用,人們便開始透過身體技術規訓自己的身體。此時,當醫學價值從「救死扶傷」轉變成為針對人體進行美學標準化的設定時,現代化的野蠻力量便不容忽視。

文化多樣性的概念告訴我們,文化僅有一種標準是很危險的;同樣的,若身體美學呈現出一套標準化系統,帶來的危險更是不證自明。因此,當我們試著解構現代化對於身體的意識型態,可以發現,當代社會的發展一方面解放了對身體的束縛與遮掩,身體的解放與嶄露有了新的自由;但另方面的衝擊是,單一身體的美學標準與改造身體的技術,反而成為對身體的另類壓迫與暴力。

 

[1] 今年金曲獎頒獎後相關討論的的月暈效果不大,根據筆者初步觀察應與八仙樂園彩色塵爆事件有關。
[2] 拉岡認為自我就是他者,是一個想像的、期望的對象。嬰孩需靠他人才能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影像,這時他還不能在鏡像中區分自己與其它人,嬰孩的自我與他人混淆不清;隨著嬰孩動作的增加,嬰孩終能夠在鏡像中有所辨認。
[3] 身體外觀的型態包含了美感與健康兩項,健康指標的論述本文暫不論述,僅針對身體形象美感進行討論。
[4] 當然在許多明星偶像的努力之下,這些虛擬的形象也出現了具體的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