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庫特約記者陳淑敏
港臺移地工作坊第四日,公庫邀請到PeoPo公民新聞企劃王建雄先生與公民記者大暴龍與香港獨立媒體朋友交流,分享台灣八年來公民記者的培力發展經驗。PeoPo新聞平台倡導:「新聞不分大小,記者不分老少」,鼓勵每一位民眾記錄在地社區的小故事。2010年曾揭發苗栗大埔「當怪手開進稻田中」的公民記者大暴龍,與大家分享在社區大學的教學經驗,同時也與大家省思當今公民記者的意義,是否能真正做自己的媒體?
PeoPo,撇步,特別的技巧
Peopo是台語「撇步」的發音,意為特別的技巧。PeoPo成立於2007年4月30日,隸屬於公共電視底下的公民新聞平台。而公民記者在當時仍是相當新穎少見的概念,網路科技正是部落格web2.0興起的年代。PeoPo提供一個平台,讓每個人都可以註冊登入,透過身分驗證程序,開通權限,即可上傳自己的新聞影音作品。而每位公民記者與公共電視並無契約、勞雇薪資關係,但自2007年營運至今已有超過8,000名公民記者註冊使用。
經Peopo統計,公民記者的平均年齡約為33歲,但在王建雄的眼中,較活躍積極的公民記者約為45歲上下的中高年齡層人士,他開玩笑地指指身旁的大暴龍:「差不多就是像這個年紀的啦!」王建雄認為:「年紀越大的人對這片土地反而更有情感的投射。」
Peopo不只單單提供一個新聞平台,同時也積極舉辦公民記者的地方聚會,希望串連全台公民記者,如「踹拍try拍」,帶領記者深入拍攝台灣各地環境議題;暑假也會舉辦公民記者暑期營隊。每年舉辦公民新聞獎,評選標準注重議題的公共性及影響力,拍攝技巧反而是其次。
PeoPo引導,但絕不主導,保有公民原味
深耕推廣公民記者八年來,王建雄認為PeoPo始終與公民記者站在陪伴與互相成長的角色。王建雄說:「我們可以教記者怎麼拍、怎麼剪,但我們不會主動涉入要他們拍什麼議題,這是我們秉持的一個原則,公民記者要拍什麼我們完全不會涉入,也不會臨時打給他們去拍什麼。」另外在教學過程中,他特別強調:「我們只能用引導,不能用教的心態,不能跟他說我是專業的,你是不專業的,我覺得應該讓每個公民記者保存自己的想法。」
大暴龍:做自己的媒體!有可能嗎?
大暴龍與大家分享如何「做自己的媒體!?」,他的開場白第一句問大家:「你們知道我的事了嗎?」全場大笑。在每一堂公民記者課程中,大暴龍都會強調「個人就是媒體」,但是,這句話背後還是有一個問號,值得大家省思當今公民記者的意義。
回頭看自己當年投入公民記者的啟蒙,大暴龍也笑說是被騙進來的。2007年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舉辦〈別讓媒體綁架你的孩子〉媒體識讀課程,吸引了他的目光:「我當時被這個標題騙來的,當時我的小孩還小,覺得台灣節目有些問題,我又不清楚什麼問題才跑來上課。」當時的口號也是:「覺得媒體有問題,來做你自己的媒體。」
2008年大暴龍開始加入Peopo公民記者行列,大暴龍說:「老實講我們也不是科班出身,就是邊拍、邊採訪、邊PO,一邊練習當一個公民記者,帶著一個數位相機就出發。」
我常常覺得我只是點個火而已。
2010年因採訪苗栗大埔「當怪手開進稻田中」,引起社會大眾、主流媒體開始重視公民記者的影響力。曾經被商業周刊人物專訪,如此介紹道:「他用一台相機、一支網路影片、在34天內,讓兩千人集結凱道。」他對自己被如此慎重的介紹笑說,這根本是胡扯,他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功勞:「因為片子po出去以後,大概我也不能做什麼,所謂我不能做什麼,因為後來很多媒體在關心以後,那就變成是大家的事情,不只是一個公民記者的事情。」大暴龍說:「所以我常常覺得我只是點個火!」
鄉民教鄉民,社大課程暗藏玄機
2009年開始,大暴龍開始在部分社區大學開課,帶領社大學員做一些在地記錄。大暴龍說:「那時候管老師的想法是:鄉民教鄉民。那我住板橋,板橋的事情就是我可以報導的,我就板橋人教板橋人。」
大暴龍在社大開課,「社區影像拍拍走」與「公民新聞社」,兩堂看似不一樣的課名,但裡面賣的卻是一樣的藥。他說:「在社大,我們不敢直接談記者這件事,我們用「社區影像」,你可以來拍片,有人可能是為了拍home vedio而來。(管中祥說:也有人是為了拍自己公司宣傳影片而來上課)初期學員可能是為了拍這些技巧來的,反正我覺得也ok,先騙你來上課。不然課名直接叫公民新聞可能會嚇跑很多人。」
大暴龍說:「公民新聞是目的,但是過程要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把它cover過來。課程一開始用老照片說故事,讓大家準備老照片談個人與家族的生命經驗,讓大家對記錄這件事有一些經驗,覺得這些事情是重要的。」
除了教室課堂之外,帶學員親自到議題現場的外拍也是重要的核心課程。大暴龍提及一個「輝要無毒農場」的課程設計,當時這個農場也涉及土地徵收的議題,但在教學過程不會直接談徵收,反而先從無毒農業的觀點切入,吸引學員的興趣,在轉而介紹該地面臨徵收問題,讓學員逐步產生認同。他認為:「假如一開始說要拍土地徵收的問題,可能會有距離,或有些人未必有興趣;回來以後大家再討論作品,一個是技術、一個是談什麼議題,這樣反覆的過程之中,把公民意識、各式議題帶進來。」
一般學員可能會有疑慮,「我真的可以當記者,我也可以去採訪嗎?」而課程中大暴龍引用2011年的大法官釋字案,針對蘋果日報偷拍爭議釋憲,保障公民記者採訪自由,鼓勵學員們:「一般人也是有採訪權利!人來了,DV架好就拍,我也是記者,為什麼不能拍,不要因為機器大小就讓給別人。」
「公民記者」身分被濫用了嗎?
大暴龍反問香港獨媒的記者:「你們認為自己是公民記者嗎?」香港獨媒編輯Chloe回應:「我們有自己的採編團隊,但其他人來我們的平台po文就是公民記者。」
在台灣許多知名的新聞工作者中,有人認為自己是公民記者、有人認為自己是獨立記者。大暴龍認為公民記者是一個相對廣泛的概念:「以大範圍來看,大家都是公民記者嘛!但還是要去做個分類;我們需要重新定義獨立記者、公民記者,那個作法是不一樣的。」他強調:「公民記者本來就不是專職,而是如何充實他的技術,培養他作新聞的動力。」
在討論公民記者定義的過程中,「公民記者」是否在台灣被濫用?也是值得省思的一環。管中祥提及他自己也曾被「主流媒體」邀請去上「公民記者課程」,而台灣政治機構、政黨組織中,也不乏有類似公民記者的培訓,如新台灣人基金會。
管中祥說:「他們不能說不是公民記者,但是他們的批判性、揭露公共性的討論是有很大的落差。」大暴龍說明:「關鍵是,他們最後拍出來的是什麼?他們也可以說是一般公民記者做的報導,但裡面可能是被操弄的。」公民記者是否會間接變成一個工具,管中祥認為這是值得大家好好論辯思考的。
大暴龍舉例:「假設一個遊樂場開幕,他們徵公民記者來遊樂園玩樂的經驗,也許有些部落客可以這樣玩,但他們可能會被掛上公民記者的名義來寫這樣的報導,那甚至是有獎金,有評選頒獎,你覺得他們會怎麼來寫?但他們就是掛公民記者。」
大暴龍:為什麼我還是一直當公民記者?
對於大暴龍而言,2010年板橋石雕公園事件給了他很大的啟發,讓他重新找回當公民記者的意義。當時板橋石雕公園將面臨砍樹移除,改建成江翠派出所。當時大暴龍花了很長的時間追蹤:「我每天都在那裡,拍一拍,放到peopo去。」最後在中秋節10月15日舉辦了「石雕公園秋夜晚護樹電影院」,放映大暴龍的報導影像記錄,現場參與人數高達兩三百人。(大暴龍石雕公園影像記錄)
大暴龍說:「在當時我好像找到這就是公民記者的意義吧!像大埔那樣的議題畢竟是少數,是不是各個地方都有這樣沒被看到的事情、沒有人為他做什麼的事情。如果沒有那次活動,告訴大家地方的事情,讓這件事情有一些改變的可能。」
後來石雕公園爭議引發推動案子的議員關注,宣布不蓋了,後續的第二場電影放映會就顯得冷清,而在五都選舉後,那位議員又選上了,派出所也就又繼續蓋!大暴龍認為:「簡單的說,當初社區民眾被臨時動員出來也只是烏合之眾;但公民新聞應該是平時就該進行的!不然對居民是沒有感覺沒有影響的。」
大暴龍認為,他在帶領公民記者的過程中,並非要他們必須做出多厲害的新聞:「而是藉由拍攝的過程、經驗,或因為他們的新聞,去影響到社區的人一起來關心這些事,甚至有行動出來。」至於現今對公民記者的概念「假設我們真的要培養公民記者去報導不是社區的事?我覺得那個方向反而不能用公民記者的形式去談。我不能怪學生、或怪年輕人,這畢竟不是一個固定的工作,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
2015華人另類媒體連結計劃X走訪台灣系列報導
前言、光影游擊最前線(連結)
之一、矗立在地平線上的四百根煙囪(連結)
之二、麥寮的孩子 在飄著酸味的六輕旁上學(連結)
之三、用包子換地-向開發者傾斜的土地徵收制度(連結)
之四、台灣最大土地徵收案 桃園航空城即將起飛?(連結)
之五、遭資本掠奪的台港農地—大埔與新界東北(連結)
之六、PeoPo公民記者8年路 如何做自己的媒體?(連結)
之七、黃益中:政府將輸掉新世代的信任(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