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林文蔚
「有個新收的在鬧,」中央台主任用力揮著手:「快快快!
我們幾個備勤的抽出警棍奔向管制口,推開鐵門時只見法警
我問站在一旁的護理師:「妳怎麼也來啦?」
她咬著嘴唇無奈答道:「啊科員就說又戒斷又癲癎的,要我
我猛點頭:「找妳背書嘛!我懂。」
科員對我們說:「帶進去!直接丟鎮靜室,新收資料再補做
法警解開戒具還好心地提醒:「他啼藥(戒斷)一直鬧,還
我跟學長一齊把收容人架起來,順道瞄了眼指揮執行書,心
收容人兩腳拖地,卻躁動得像條泥鰍,還不斷想用安全帽頂
任務完成後我提著安全帽和手梏還管制口,順道跟迎面而來
沒等話講完她就翻白眼:「啊你怎不跟科員講?他到底有沒
我聳聳肩:「最好妳也有辦法認得出嘴巴塞東西塞到臉變形
爛牙仔是我剛入行時在泰源技訓所碰到的宜蘭人,二十出頭
同鄉多關照是必然的,但他有個懷習慣,就是三不五時開口
離開了他鄉卻能在故鄉不期而遇,但卻依舊是在牢籠裡,這
金髮理成了小平頭,熬過毒癮戒斷的他離開了鎮靜室,接著
因為離家近,阿嬤和妹妹常來看他,有了親人的支持,加上
「嗨!蔚哥!挖夠來了!」
看到他的招牌笑容大方地向我招手,我實在很難不唸他兩句
「怎又進來關?」
「同款啦!呷安吶啦!」他指著那口快爛光的牙︱那正是吸
「這趟關多久?」我問。
「很久哦!應該八九年跑不掉,蔚哥你要好好照顧我捏!」
會關上八九年肯定不是單純吸食毒品,令我訝異的不是他被
想起會客窗前他阿嬤的身影,我忍不住問:「刑期這麼長你
「安啦!我阿妹會照顧她啦!」他篤定地點頭。
又一次的,新收房期滿配業下工場,因為勤務調整的關係很
「都關這麼久了,怎麼還有另案要出庭?」我問。
「上禮拜賊王(警察)來做筆錄,說DNA比對查出我之前
不知怎麼的,接下來的日子阿嬤和妹妹都沒有來探監,連他
「OOOO號…」
沒等他報上姓名,電話那頭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這小子昨晚在舍房裡鬧自殺,所以拖進來釘腳鐐丟鎮靜室
「點名吶!還不坐好!」學弟對他喊。
爛牙仔倚牆坐在門邊,把頭一偏,把那張憔悴的臉對著我們
「蔚哥…」
聽到鎮靜室幽幽,我停下腳步:「幹嘛?」
他拖著腳鐐來到窗前:「我想死…」
「不,你不想死,你是想要阿嬤來看你。」
「可是她都不來…阿妹也是…」
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他,他捂著臉痛苦扭曲著…
他放下雙手,抬起頭:「求求你…能不能…去我家…」
「不行,」我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能不能為我破例一次!一次就好…」
「幫人傳話、帶東西都是犯了我的大忌。」我堅持。
「…我好痛苦…」
「幹嘛?傷腦筋吶?」學長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肩。
「一級戰區隔離舍你又不是沒站過。」我沒好氣地說
「爛牙的事的確夠你們煩的了,我才剛搬家,不然還可以幫
「你們認識啊?」我伸長脖子,想把學長接下來要說的聽個
「我老家跟他同巷子,也算是看他長大的,鄰居嘛!勸一下
「阿嬤現在怎麼都不來了。」我說。
學長彈了彈菸灰:「那是當然的,他這趟進來前還曾舉瓦斯
「聽了好難過…」我說。
學長吐了口煙,望向天空:「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爛牙仔跟我的互動還算不錯,也把我當類似哥哥的角色看待
原文刊載於2016年4月號《人本教育札記n.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