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Tekke
編按:「高教見聞錄」系列文章共十篇,為世新大學社發所副教授、高教工會秘書長陳政亮自2004年起,投入台灣高等教育及高教師生權益倡議工作十多年來的經歷回顧,近期將陸續刊載於公庫平台。系列文章連結請見文末。
文/陳政亮
當了大學老師之後,校園不再是扁平一片,而是充滿深度與複雜關係的立體空間。不僅是校長對於發表的提醒,我也聽到一些校內外先進私下分享「發表才是硬道理」之類的人生體悟,亦即:申請國科會計劃、寫作、修改、發表,然後又是申請計畫、寫作、修改、發表⋯⋯,如此的循環才是這個職場的生存之道——才能升等、職務與權力提昇、也才有可能轉換到國立大學工作、享有較好的退休制度、以及更多的尊重。確實是如此,國立大學向著私校挖角衝高整體論文數量,以成就頂尖大學之名號,似乎在我畢業前後達到高峰。有發表,才有工作,才有未來,才有尊嚴。
雖然很多時候,發表是令人傷感的回憶。像是被期刊拒絕,或是審查者的意見太過天馬行空,難以回應。
若是出於知識的興趣,評審意見可以視為值得辯論的主題;若是出於職涯提昇的理由,最好學會不帶感情的、按審查人的框架(無論多麼荒謬)來加以修改:「你要知道,如果你的目的是要讓論文登上期刊,無謂的堅持,是最笨的投稿策略」。純粹基於學術風格的猜測,並不難知道誰是期刊的審查人;如果在規模這麼小的學圈都做不到分辨不同學者的想法,那才奇怪。文如其人,這是真的;所以在我們心中,自然會浮現一份「小人」(刁難的評審)與「善人」(嗯,修改後通過)的名單了。
往善人靠攏,往特定大老去攀緣;這能說這是一種虛偽嗎?
若有人自詡為某某大師的徒子徒孫(我替這些大老感到尷尬),也用這樣的方式來稱呼自己的學生(我替這些孩子感到悲哀),拉幫結派的,說著彷彿真有代代相傳的世系一般,我們應當鄙夷嗎?學術生活的困境便在於,當人們知道參與在特定學圈之中可以獲得潛在的利益,有時連知識上的誠實都會跟著一起葬送:「切莫對自己想法太過堅持而批評別人,畢竟期刊文章只是對職涯有用而已」,你得努力這樣想。
進一步說,你所選擇的研究領域最好是大家都會欣賞的,(或者借用孔恩的話來說)是在此時典範(paradigm)之內的,亦即:研究的後設價值與信仰、所呈現的問題意識、研究方法、程序與對象,愈能符合當代的喜好,對發表愈有利。你當然也可以自覺的走向邊緣領域,但被期刊長期拒絕刊登的機會也會比較高。換言之,所謂「拉幫結派」,不僅是人際關係上的意義,還有知識上集團化、乃至於主流化的效果。
而無論如何,最有效率的作法是:將發表行程規劃的緊湊些,同時執行好幾個計畫,「養」一堆研究生,同時投稿好幾篇文章,依評審回覆先後與難易狀況進行修改;如此的確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有所成就。
校內自然也有相應的獎賞制度,以世新來說,文章發表在「夠格」的期刊可以獲得一萬到四萬不等的獎金,而如果不發表恐怕無法升等,無法升等最終肯定會導致工作不保,當然更會被別人瞧不起。你如果看過校內行政職員對一個刊登數值零的教授的輕視眼神,大概也會覺得這些人真的一無是處吧;連學生都知道如何刺傷一個教授的脆弱心靈,「哦,廢物一個,一篇文章都沒有,不是嗎?」
其實,說得極端一點,認真教學並沒有什麼好處,純粹是浪費時間而已,與學生保持距離,專心寫作,才是最好的時間管理策略。反過來說,所謂學生的感謝只不過是某種傷逝情懷,並不值得投注熱情。朋友們的告誡是真的,你仔細想一想在這個遊戲中,只有升等為正教授,「才沒有人管得到你,才有真正的自由」,到時候也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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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見聞錄01|論文發表數量表揚:一盆潑向學術理想的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