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台灣移工聯盟
繼日前新北印刷廠出現群聚感染後,苗栗再出現京元電子及超豐電子爆發廠內群聚感染,截至6月4日,京元電子共計131案確診(14名本國籍、117名外國籍),匡列接觸者323名;超豐電子共計9案確診,疾管署緊急成立前進指揮中心,前往苗栗進行快篩及相關補救措施。
勞動部!部署不足 遑論超前
因電子廠聘僱大量移工,移工居住在集合式宿舍,住宿環境狹小,難以維持社交距離。於去年疫情爆發時,移工團體已多次提出,移工住宿及防疫問題應納入整體防疫考量,卻未見移工主管機關勞動部積極作為,廠內及宿舍群聚感染於一年後終於爆發。
目前台灣七十一萬移工中,將近四十七萬的產業移工,被迫居住於雇主或仲介提供的宿舍,比較好的可能四到八人一間,更有十幾人一間。或甚至如 2018 年,某汐止工廠的越南勞工,因不堪一間宿舍擠了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情況而集體抗議。移工居住的宿舍空間狹小、共用衛浴,難以保持社交距離,一直存在著群聚感染的隱憂。
過去一年,勞動部針對移工的防疫作為,僅有最基本的雙語資訊翻譯、入境移工隔離檢疫,而沒有全面體檢移工住宿環境,或是強化防疫資訊進入移工社群等,不要說超前,可能連基本部署都不夠。
勞動部!亡羊應補牢 莫當豬隊友
移工長期因政策歧視處於社會邊緣,遭遇問題都傾向被從嚴認定及處理,如日前無岸上住所的漁工於漁港邊洗澡未戴口罩被開罰;疫情期間以防疫為由被限制行動、取消休假;逃逸移工因照顧病患染疫卻遭批「帶著病毒滿街跑」,或是將移工無差別視為防疫漏洞。
如今,勞動部提出三級警報解除前,暫時禁止全台移工轉換雇主。然而,此次移工染疫是因為宿舍環境及工作場所群聚,卻未見勞動部有意解決移工長期勞動環境問題,提出具體、長遠的改善作法,反而以限制移工勞動權益來回應。而且影響如此重大的政策,卻沒有相關的細節或配套說明,更沒有即時的雙語翻譯。
在沒有雙語,且細節不足的情況下,除了導致眾多移工驚惶無措,擔心自己所在的宿舍人數眾多、仍需上班,如何得以保障自身安全?也有移工擔心,即便等了好幾個月才等到了轉換許可,是否也無法被新雇主承接?更有移工擔心疫情不知要維持多久,沒有任何收入的停止轉換期間,如何應付日常開銷及家裡的經濟負擔?而我們也擔心,此刻正被隔離的移工們,是否可以得到充分的訊息?是否有人向其說明目前正在進行哪個程序,接下來將會如何安排?在被隔離的狀況下,如果有疑問,或不足的日常生活所需,可否有足夠且移工友善的雙語人員,可以被詢問、可以提供其日常基本需求?
移工防疫總檢討才能同島一命
過去一年,移工團體多次提出移工防疫政策建議,包括:防疫資訊應有即時雙語、實名制口罩購買應友善移工、逃逸移工應「不驅離、不處分、重新給予合法身份」、移工宿舍環境問題……等,然而大部分的意見,勞動部都置若罔聞。
在去年「醫管中心」的移工感染事件爆發後,勞動部才在 2021 年 3 月 3 日召開「研商移工住宿環境安全衛生規範」的會議,並且做成「政府應集中規劃並提供抵台住宿空間」之結論。(目前尚未有具體作為)我們認為,由政府提供移工適當的公共服務,不只是政府應負起的責任,也是最有助於防疫的正確方向。
6 月 4 日,陳時中部長在指揮中心的記者會中表示,會盡快針對全台移工「大檢討」。我們也在此提出幾點建議：
第一、重新盤整防疫量能,應對未來情勢。
此次群聚感染事件發生後,我們應該重新檢視,防疫旅館或集中檢疫所的數量是否足夠?來台的移工都是無根基的異鄉人,這七十一萬人不可能擁有一人一室的隔離條件,而其雇主也未必能夠自備足夠的隔離空間,假使移工社群有更大規模的感染發生,我們的公共資源(集中檢疫所與防疫旅館)有沒有足夠的量能承接?這些問題需要具體的盤整計算,才能應對未來可能更嚴峻的情況。
第二、禁止轉換影響重大,非常時期須有非常配套。
勞動部在 6 月 5 日全面禁止移工轉換雇主,此項政策影響勞工權益重大,尤其「勞資爭議」並不會因為疫情而減少,「聘僱期滿」也不會因為疫情而遞延。對於移工來說,轉換雇主往往是不得不的選擇,如果在一個地方工作得順遂,他們或許寧可都不要轉換。此時勞動部面對嚴峻疫情,直覺地祭出了限制移工的措施,我們認為至少要有相應的配套:
1. 在沒有疫情的工廠,如果勞工因為雇主違反法令而申訴,或是聘僱期滿,仍應同意其轉出,協助安排至妥善的處所安置,並在防疫作為完善的狀況下,安排轉換至新雇主。
2. 因為原本政策的限制,移工轉換雇主本非常態,僅僅佔非常小的比例。因此,我們認為在防疫作為完善的情況下,目前已經有廢聘函(即轉換許可)的移工,仍應可以被新雇主承接。
3. 在台移工被排除在就業保險的保障之外,失業期間沒有任何失業給付,如果勞動部全面禁止移工被新雇主承接,我們認為已經獲得轉換許可者,應有相關之紓困補助。
第三、保障移工權益,並確保染疫或被隔離的移工工作權不受損害。
受到疫情影響的工廠,有可能會造成移工被迫解約,即便目前「禁止轉換」,移工也以可能被迫返國,或是被迫放無薪假卻領不到基本工資。勞動部應該有具體作為,確保移工在疫情期間的權益不受損害。過去曾有被隔離的移工被仲介要求收取費用,而且也沒有獲得每日 1000 元的防疫補償。勞動部應確保染疫移工或被隔離的移工,在治療或隔離期間,沒有被收取額外的費用,並且協助領取相關的防疫補償。最重要的是,勞動部必須確保這些染疫或被隔離的移工,不會因此被雇主解雇、遣返。
第四、家庭照顧者及外籍家庭看護工納入公費疫苗接種名單。
目前公費疫苗接種名單共有 11 大類,第五順位的「安養、養護、日間照顧、社福等長期照護機構受照顧者、照顧者及工作人員、居服員、社工人員」,優先施打公費疫苗的理由是「維持機構及社福照護系統運作」。
目前台灣長照除上述的「安養、養護、日間照顧、社福等長照機構」外,我們有約六成的長照需求,是高度仰賴「家庭照顧者」與「外籍家庭看護工」,他們平常的工作,其實便是「安養、養護、日間照顧、社福等長照機構」的照顧者的工作。差別只在於,他們的照顧場域大部分是在家戶內,但他們也仍常常需要外出採購、取藥、陪伴回診等,而他們所照顧的失能者,通常都是「感染後容易產生嚴重併發症或導致死亡」的人。
我們憂心的是,一旦「家庭照顧者」或「外籍家庭看護工」染疫,承平時期便已匱乏的長照資源,有無條件緊急地接住這些人的照顧需求?因此,我們建議指揮中心,在「維持機構及社福照護系統運作」的重要目標之下,應考慮也讓「家庭照顧者」與「外籍家庭看護工」納入公費接種的族群當中,避免照顧者染疫、形成「照顧空窗期」的狀況發生。
第五、規劃以公辦宿舍取代無法管理的仲介宿舍。
此次苗栗電子廠爆發群聚染,是長期忽視移工住宿問題的後果,移工每月薪資被扣除膳宿費用,卻無法被提供適當(decent)的住宿環境。疫情前,就因為廠住不分造成多起移工的死亡案件;疫情爆發後,移工持續居住在環境悶熱狹小的空間,因為沒有直接影響台灣社會的健康,也一直未受重視。
勞動部始表示,6 月 4 日起會與地方政府開始對 100 人以上的移工宿舍進行訪視。我們想問,訪視後,認為需要改善標準,仍是「生照計劃書」嗎?沒有規定多少 1 間?每人空間,含衣物櫃,3.6 平方公尺(約 2.2 坪)?廁所、浴室在生照計劃書裡,都僅是「原則」,疫情期間,這原則會被如何要求呢?另外,已經有移工表示,他們擔心目前自己的宿舍數是十人一間、上百人一間,且還是繼續未分流、未減班地上下班,這些移工的申訴,會因為廠裡「尚未染疫」、「不到 100 人」而不被即時處裡嗎?各縣市政府應對目前 3 級的疫情,是不是就應該一律地要求對宿舍進行調整呢?
過往勞動部面對移工居住問題,都以將增加雇主負擔為由拖延處理,而這次爆發群聚,正是突顯了原本就存在的問題。2020 年 7 月 20 日,勞動部回應「廠住分離」的會議上,連仲介都同意「政府部門應設立公辦的宿舍」。長遠的來說,非以營利為目的的公辦宿舍,在「全面清查移工宿舍環境」的應急措施之外,更應被正式地面對與規劃,才是扛起政府責任、具體的超前部署。
危機可能是轉機——前提是,勞動部及地方勞政機關,不再繼續以得過且過的心態面對問題,例如:抵台時的臨時住宿空間惡劣(含簡化體檢、移民署報到手續)、產業移工的住宿空間不佳、家務移工的勞動條件低落,甚至最基本的雙語人員不足1……等等問題。
如果透過疫情危機要做的「全台移工大檢討」,除了應急的相關措施外,勞動部未能藉此機會,對上述問題做通盤檢討、全盤規劃,甚至開倒車(如先前禁止家務移工跨行轉換),那麼勞動部不但在歧視移工的政策作為上應當負責,更會因為怠惰、瀆職,而可預期地將釀成下一次的災害!
1 目前全台移工人數為,印尼籍 255,038 人、菲律賓籍 149,699 人、越南籍 249,044 人、泰國籍 59,665 人。而政府部門的雙語人員(含 1955 專線),僅有印尼語 45 人、菲律賓語 11 人、越南語 50 人、泰語 26 人。
共同連署團體(增加中)：
台灣移工聯盟:海星國際移工服務中心 (Stella Maris)、平安基金會所屬勞工關懷中心(LCC)、天主教會新竹教區移民移工服務中心(Hsinchu Migrants and Immigrants ServiceCenter, HMISC)、天主教希望職工中心 (Hope Workers Center, HWC)、天主教台灣明愛會(Caritas Taiwan)、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aiwan International WorkersAssociation, TIWA)、桃園市家庭看護工職業工會 (Domestic Caretaker Union, DCU)、台灣國際移民培力協會 (Taiwan International Migrants Mission, TIMM)、桃園市產業總工會(TaoYuan Confederation Trade Union, TYCT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