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出處:Pexels/攝影師:Brett Sayles
編譯/公庫記者洪育增
本篇報導作者是墨西哥自由接案科學新聞記者米里亞姆.維達爾.瓦萊羅(Myriam Vidal Valero),這份報導透過探究科學報導為主的網站「多元之聲」(Diverse Voice)[1]與媒體網站「開放筆記」(The Open Notebook)合作,並在去(2020)年11月底透過英文與西文刊登在「開放筆記」網站。。
新冠肺炎病毒隨著時間流逝不斷演變,如今台灣疫情發展歷經穩定控制、疫苗之亂到三級警戒等,「媒體」成為疫情的傳聲筒,相對而言媒體從業人員也成為距離疫情最近的高風險傳染者。究竟在疫情席捲而來的當下,媒體人員該如何自保?如何在新聞倫理與自我生命之間做出取捨?如何爭取更有保障的勞動權利?讓我們透過這一系列的拉丁美洲經驗鑑往知來。
上篇內容從拉丁美洲的媒體從業人員、自由接案者等爭取防疫物資的經驗談起,在本篇內容中我們將深入探討拉丁美洲地區面臨哪些與疫情同樣難以克服的問題?以及這些媒體從業人員如何突破重圍,並在疫情期間持續努力不懈?
必須通過層層試煉 才能重獲新生的報導
疫情期間,拉丁美洲媒體從業人員不只要面對「保持健康」這項課題,更困難的是他們必須突破重圍、向官方索取資訊,並且以科學角度報導疫情。然而政府根本不信任媒體人員,甚至不願發布可信的消息,也不讓媒體人員取得數據資料,並試圖透過散播假消息、拒絕回應任何媒體提問等方式,斷絕媒體人員取得資料的機會。雖然上述情況也曾發生在英國,但是根據無國界記者組織(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的「世界新聞自由指數」統計顯示,部分拉丁美洲國家的問題,甚至比上述情況還嚴重。
萊內斯指出,國際記者聯盟曾針對「資訊黑箱」的情況進行調查,發現全球各地皆曾發生資訊不公開、不透明等相關問題。首先以拉丁美洲為例,政府逼迫媒體人員只能使用官方提供的資訊進行疫情相關報導,並且讓社會大眾相信那就是「真相」。政府不希望媒體人員報導醫學中心、墓園或其他可能顯示疫情「真相」的地方。
莫蘭.瓦納科說:「沒有專家可以提供疫情相關的資訊,即便是健康中心(類似台灣衛福部疾管署)的主任也不能受訪,只有『國家授權的人』才能談論疫情。」尤其如果媒體人員提出疑問,或者讓閱聽眾理解政府提供的資訊恐有遺漏等,這些媒體人員極有可能面臨政府迫害與抹黑。委內瑞拉和祕魯就曾因此拘留部分媒體人員,包括莫蘭.瓦納科自己也曾親身經歷。
當時莫蘭.瓦納科聽聞似乎有一起確診案例發生在他所居住的馬薩馬里區,他向當地醫院的醫學中心主任確認這起案例,並將報導發布在自己的臉書。隔天警方登門逮捕他,理由是他臉書發布的那篇確診案例報導有「擾亂公共秩序」之嫌。當天他被警方拍照記錄,隨後才被予以釋放。然而隔天,警方將他的照片散布在各大城市與各大媒體,宣稱「某位民眾」因為散布假訊息而被警方拘留。萊內斯進一步指出,警方甚至完全不承認莫蘭.瓦納科具有「記者」身分。
全國記者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Journalists) 秘魯分會也針對該起事件向警政單位抗議,然而最後莫蘭·瓦納科也因此成為萊內斯遇到的經驗中,第一位被以「擾亂公共秩序罪」判刑10年的記者。萊內斯提到:「在目前疫情嚴峻的情況下,委內瑞拉是最大規模拘捕記者的拉丁美洲國家。」通常被拘捕的記者會面臨長達兩天下落不明的情況,就連他們的家人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
大部分拉丁美洲國家政府有個潛規則,他們拒絕回應媒體的提問與疑慮。以薩爾瓦多為例,政府單位甚至阻止記者使用推特帳號,就連政府發布的網路記者會等,也幾乎不提供記者發問機會。萊內斯表示,這些地區的記者最常面臨的狀況就是,必須在官方網路記者會開始前一個小時,透過通訊軟體WhatsApp向官方提問,記者會結束後也禁止補發問題,導致最關鍵的問題根本無從提出。
長久以來在拉丁美洲國家最常見的情況就是基於政權等相關考量,由政府主導「假消息」。像是墨西哥、委內瑞拉、巴西、尼加拉瓜等,政府散播新冠肺炎相關假消息,或者淡化疫情實況,讓民眾以為情況已經好轉。同時,政府甚至散播一些無助於治療新冠肺炎、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險的「偏方」,雖然這些情況也曾在英國發生過。
拉丁美洲地區專門報導科學研究相關的記者也發現,在政府當局的阻擋下,難以處理由政府散播的假消息。因此他們擬定了一套作戰計畫,藉由疫情爆發前的資訊事實查核網站,像是墨西哥新聞查核網站「真相網」(Verificado)、祕魯非營利媒體「公眾之眼」(Ojo Público)[2],以及法新社的事實查核網站(Agence France-Presse Fact Check),針對疫情相關資訊闢謠、查核等。同時,他們也針對疫情背景進行更有依據的內容與報導,像是墨西哥「疫情與科學」網站(COVIDconCIENCIA)、巴拉圭網站「病毒的淵源」(El Surtidor’s Coronavirus en Paraguay)以及新聞網站「用放大鏡看健康」(Salud con Lupa)。
科學新聞在拉丁美洲搖搖欲墜的地位
在拉丁美洲,科學新聞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找尋容身之處,英國倫敦政經學院2012年做了一份世界科學新聞研究,他們蒐集來自10個國家、共179份問卷,其中非營利組織「科學與發展網絡」(The Science and Development Network,簡稱SciDev.Net)的區域研究員路易莎.瑪薩拉尼(Luisa Massarani),主要負責拉丁美洲與加勒比地區相關研究,他也參與了這份科學新聞研究專案。
瑪薩拉尼提到,拉丁美洲的科學新聞從2012年開始即發展不均,至於詳細原因仍有待深入研究探討。像是墨西哥、哥倫比亞、阿根廷、智利與巴西較重視科學新聞編輯室的獨立運作,並建立全國科學新聞記者網絡,可以分享交流等。反觀巴拉圭與薩爾瓦多的媒體公司等,仍然對科學新聞興趣缺缺。
以威爾.蒙特羅薩(Will Monterroza)為例,他是薩爾瓦多的科學新聞自由接案者,尤其薩爾瓦多唯一的科學新聞來源僅有國際新聞機構。在疫情爆發期間,大部分的薩爾瓦多媒體報導與政治有關的疫情新聞,而非真正與科學相關的疫情內容。
為了克服國內缺乏科學新聞的困境,蒙特羅薩在2015年自己推出數位科學媒體,取名為「真相新聞網」(El informe news)。疫情爆發時,他更新許多與病毒相關的資訊與影片,並透過自己的自媒體收入與教職工作收入,維持網站的運作。
疫情帶來的轉機與期盼
即便拉丁美洲的科學新聞環境並不優渥,但也有部分記者並不悲觀,他們認為新冠肺炎是一項很好的契機,可以藉此讓更多人瞭解科學新聞的重要。蒙特羅薩表示,新冠肺炎反而讓更多人看見科學新聞的重要,包括科學與健康等相關議題。同時,與新冠肺炎相關的假新聞反而讓更多人開始重視「高品質」的科學新聞。
新冠肺炎帶來的契機也包括記者們彼此之間的交流,透過網路平台有了更不同的嘗試與連結,像是視訊訪談、網路研討會、工作坊等。例如五月份的時候,來自拉丁美洲、西班牙、加勒比地區的記者曾特別針對新冠肺炎舉辦「西班牙─美國科學新聞論壇」,這場論壇同時也舉辦工作坊,針對科學新聞記者該如何取得必要的疫情相關資訊與工具等,也有近一步的討論,像是如何分析並傳遞疫情傳染統計數據等相關資料,以及如何更進階使用 Google、查出假新聞和事實之間的落差等。
這場疫情也漸漸地讓拉丁美洲與世界各地的記者瞭解,傳播媒介對社會大眾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即將面臨減薪危機的墨西哥《宇宙報》攝影記者阿德里安娜.赫南德茲(Adriana Hernández)也提到,希望透過疫情爆發的這段期間,能讓更多媒體從業人員瞭解,保護自己的健康安危就像保護自己產製的新聞一樣重要。
即便在這麼艱難的時代,繼續當一名記者未必是明智的選擇,但赫南德茲認為,新冠肺炎的爆發是一項席捲全球的「歷史事件」,縱使面臨減薪危機他也不能缺席,也會繼續盡可能地完成相關報導。
多元之聲
原文為Diverse Voices,主要紀錄公民科學新聞記者的經驗、專業與觀點,此一系列文章與「開放筆記」網站(The Open Notebook)以及全國科學作家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ience Writers’ Diversity Committee)共同合作,並由賽門斯基金會(Simons Foundation)的「科學創投中心」(Science Sandbox)支持運作,更多故事可以看這裡。
公眾之眼
原文為OjoPúblico,是秘魯的非營利網路媒體,透過資訊、圖表等方式呈現調查報導的內容。由祕魯記者奧斯卡.卡斯蒂利亞.孔特雷拉斯(Oscar Castilla Contreras)、內莉.盧娜.阿曼西奧(Nelly Luna Amancio)、大衛.伊達爾戈(David Hidalgo)以及法比奧拉.托雷斯(Fabiola Torres)、工程師安東尼奧.庫喬(Antonio Cucho)在2014年共同成立。主要在於探討人權、政府貪污、毒品、環境、健康以及官方資訊透明度等議題。同時,他們也經營「真偽之眼」(OjoBiónico)事實查核網站,針對各式資訊進行相關查核與驗證。
【延伸閱讀】
疫情席捲而來媒體人員如何自保? 以拉丁美洲經驗為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