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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書】樂生、二二八與轉型正義

照片來源/江欣怡提供

文/江欣怡(清大社會所畢業生)

過去在樂生訪談來自嘉義的阿賓阿伯,他時常提到戰爭末期生活的艱苦,在得知日本戰敗後,一群人跑到村莊的大樹下學著「祖國的語言」,滿心歡喜地期待「祖國」的到來。

二二八發生的那年,阿賓阿伯20歲,戰後的生活並沒有變得比較穩定,某天,當他準備出門到市集上買些食材回家照料阿嬤的時候,遇上了背著槍械準備趕往水上機場的國民黨軍隊。那時,對方遠遠地舉起槍就向他掃射,幸好他立刻倒到一旁的田裡裝死,躺了好久確認軍隊已經遠離,才爬起來狼狽地逃回家。

此外,阿賓阿伯時常提到,當時許多嘉義人包含他自己,親眼見證了地方仕紳遭到殘忍地槍決,當中他最印象深刻且難以置信的是看見潘木枝醫生倒臥車站前的場景。張文賓說,潘木枝是在地非常有名的仁醫、替很多窮人看病,他小時候也曾給潘醫師看診過。因此,當他聽聞潘木枝、陳澄波等地方知名且為人敬重的仕紳,只不過是想去和國民黨軍隊溝通、保護嘉義不受破壞就遭到槍決,這個消息讓人很難接受。

他說,那時候嘉義車站一旁的柱子上,貼著紅紅的紙,上面寫著某某某的判決或槍決之類的內容。

我時常問自己,二二八和隨之而來的白色恐怖,究竟是怎樣的光景?是怎樣的恐怖?對我而言,那不只是大量到讓人難以想像的受難者數量、不只是台灣的「菁英」被大量抓捕、判刑甚至殺害,而是超過70年後的今天,張文賓仍清楚描述的,被軍隊掃射時倒下裝死的經驗,以及貼在車站前的那張紅紙。

在我的論文中,處理了一些關於院民的二二八與白恐記憶的課題,一方面是我試圖去論述,樂生院民的生命經驗該被認真地對待,視為一具有連續性且與所處時代息息相關的生活/生命史,而非只從「成為病人以後」、「入院以後」才開始的「斷代史」;另一方面,「轉型正義」原本就是我始終非常關注及在乎的議題,台灣的轉型正義至今仍進展緩慢,除了被普遍歸納為「政治人權」的二二八及白恐受難者權益大多仍未能真正獲得平反與賠償以外,除了狹義的「政治人權」框架之外的許多事件與受苦者,更持續面臨「轉型不正義」,甚至直接被噤聲與漠視的處境。

而樂生此刻正在面對的議題,正是台灣轉型不正義的一面照妖鏡。

2016年,行政院拍板通過樂生未來形成「人權園區」的硬體修繕經費,過去將近二十年來,樂生院民與眾多投入保留運動的行動者所堅持保下的樂生院,看似迎來一線新的可能、院民的人權與所被剝奪的權利能在過程中開始被認識、思考與辯論。然而,事實上,在人權園區的打造過程中,仍處處充斥著虛與委蛇、專業官僚至上、不當對待樂生文史、忽視院民意見以及持續影響院民權益等問題。近半年來,更以「修繕工程需要」為由,將保留運動中的重要房舍斷水電並限期清空、退出,卻完全未有說明,究竟未來此處的空間修繕計畫與期程為何;而修繕完成後,對於自救會活動而言重要的空間,又將是否仍能夠繼續使用、未來的再利用計畫是否明確涵納樂生院民與保留運動團體的使用需求等等。

也因此,在228當天至隔日,自救會與樂青、相關聲援者將在院區蓬萊舍進行守夜行動,拒絕樂生院方持續以不透明且不正義的手段要求撤出空間,甚至變相打擊保留運動。

在228事件發生75週年的這天,真心希望我們對於轉型正義的想像能夠更加寬闊,也不再將其視為是統、獨、左、右甚至藍、綠政黨的對抗,而應該是真正做為修復的工程,去修復和撫慰那些曾經或者至今被國家暴力所傷害且未被妥善對待的任何人。請大家一同聲援樂生,並持續關注二二八、白恐與轉型正義的進程。

樂生守夜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