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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希薇亞(大學生)
近期,民眾黨試圖為柯文哲撕去仇女、厭女標籤,舉辦「姊妹選哲之友會」開幕茶會。其中有一段節目是前機師民眾黨北市議員張志豪所安排的「空姐應援團」,實為安排專業女性舞團「飛藝舞團」來扮演女性空服員進行近期流行的「韓國開花舞」表演。然而,這樣的表演引來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批評,認為這樣的行為是性化和物化女性空服員,並且對女性空服員進行集體性騷擾等等。
筆者認為,當中最值得人們關注的是,在柯文哲競選辦公室發言人陳智菡澄清並無物化女性之意後,婦女新知基金會董事黃長玲便撰文批評說,柯文哲陣營是使用「自主論述」來包裝女人被性化、物化的既有結構不平等問題,並且堂而皇之的侵犯女性空服員的「職業尊嚴」。
到這邊,固然筆者大方向上是肯認空服員工會和婦女新知的立場,但也認為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在目前工會和婦團的論述中,「舞團本身」的「主體性」是被否定的,同時其觀點也是被噤聲的。相對於有工會支持的空服員或菁英女性,這些女性舞團成員很可能沒有足夠的文化資本去生產出女性主義或勞動權利論述。也因此,女性舞團成員只能是服膺制度的「幫兇」或「無力受害者」,亦或兩者皆是。任何她們為自己的辯護或發聲,都只能被化約成為柯文哲陣營或父權資本主義體系服務。
不妨試圖換位思考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專業」被視作對其他職業的侮辱或貶低?又為何「性感舞蹈」可被化約成「只剩性感」而「毫無專業」?她們的專業能力和美學勞動,包含為準備表演所花費的大量時間精力,以及長年對舞蹈的熱情和愛,是否也能與空服員或白領女性專業一樣,獲得婦女團體和女性主義者們的肯認?
若是一名女性幼稚園老師打扮成空服員,去帶著小朋友來唱跳韓國開花舞,請問這也會被批判為性化、物化女性空服員,甚至是集體性騷擾嗎?若本次表演換成是芭蕾舞團、歌舞劇團來展現性感,也會招致同樣強度和力道的女性主義批判及其漣漪嗎?難道在這中間完全不涉及任何對於這類「陣頭舞姬」行業的性污名和階級壓迫軸線?又是否這反映出菁英女性對於這類女性舞團職業較為不熟悉,並未將其專業能力、美學勞動和藝術展演層面考量在論述內?
不僅如此,黃長玲文中所述「任何自我表現若只是順應既有體制中的不平等結構,其實不但不是自主性的展現,還反映出女性無法輕易逃離的權力結構。」亦將權力結構和自主置於二元對立的兩端,彷彿女人只要順應權力結構,無論程度如何,就不可能同時展現自主性。那筆者也要問的是,女人怎樣的自我表現才算是真正超脫權力結構?女人在學業成就的過程就有可能順應「乖女學生」形象,而女人在其他男性集中領域的優異表現也可能順應了「陽剛特權」,這便有可能導致極為悲觀的解讀和未來想像。
誠如黃教授所述,「脈絡敏感度」確實是重要的,但這個脈絡很可能需要先讓舞團主體性受到肯定,設法讓她們「說自己的故事」,我們才有辦法進一步得知,而不單純只是將她們視作讓菁英女性進行詮釋的文本,這並不容易。但似乎也只有如此,我們才能知道本次表演權力究竟如何運作?是怎麼作用在登場表演的舞團之上?舞團主體與既有權力結構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她們在微觀上的抵抗或妥協是什麼?就算沒有顯著結構顛覆性,也不是為女性空服員所展現,女性舞團成員就真的毫無自主性可言嗎?
筆者不是在說,女性空服員所面對的制度性化或性暴力不是問題,也絕非在說政治場合性化、物化女性的普遍現象不需要被檢討。而是在說,我們批判結構問題的同時,也需要去顧及女性舞團成員的主體性,包含對其職業尊嚴、專業能力、美學勞動及藝術展演的肯定。同樣我們也應以更加同理的方式,去理解為何女性舞團經常決定或不得不以性感方式呈現其舞蹈表演的脈絡,並盡量避免只使用「性別」單一軸線進行分析。
若服務特定產業類別的空服員工會認為這不關他們的事情,筆者尚且能理解;至於婦女團體和女性主義者們,筆者則會以善意的態度進行建議和提醒,因為筆者也同樣是需要反省跟接受批判的。我們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去正視女性舞團主體性,並讓女性主義往更加具有包容性、反身性和多元交織性的方向前進,為「不拋下任何人」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