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庫記者洪育增
近期適逢農曆鬼門開，9月4日台灣移工聯盟等民間團體到勞動部抗議，痛批勞動部30年來過度仰賴私人仲介制度，彷彿打開「人間惡鬼之門」，放任仲介向移工超收費用等問題層出不窮，呼籲勞動部儘速改善。
天主教會新竹教區希望職工中心成員翁倩文表示，仲介向移工超收的費用包括：引進仲介費、辦件費 、面試費、轉換費、買工費等，長年來不僅收費項目越來越多，甚至透過龐大收費體系進行分工，藉由傳話人、介紹人、車手、人頭帳等方式要求移工匯款，縝密的收費體系更讓台灣政府無從找出違法證據。追根究柢私人仲介產生的問題，源自於勞動部放任仲介流竄，甚至設計不透明的程序，以及複雜的雇主轉換機制等。實際上仲介收取費用並未提供合理服務，翁痛批：「每個月的仲介服務費彷彿浪費錢，不如燒給好兄弟！」
該如何避免移工受害？翁倩文指出每當民團向勞動部反映仲介問題時，勞動部往往以「設置就業服務站」為由回應。實際上服務站並沒有發揮媒合工作的功能，甚至有可能強制遣返移工。民團認為廢除私人仲介制度，以及強化台灣政府就業服務功能，才能讓移工像個人、好好被對待。
本次記者會尾聲，民團也上演「撒鹽驅魔」行動劇，讓與會人員手拿鹽巴丟向仲介與牛頭（移工與仲介公司的中間人），期盼未來移工來台不必再透過私人管道，而是由台灣政府與他國政府直接聘僱（Government to Government，簡稱G to G）等方式進行，並進一步簡化文件流程、提供多語資訊的公文與法規等，才能更進一步保障移工人權與工作權。本次記者會同時是年底移工大遊行系列行動之一，民團表示從2019年起遊行訴求即為「廢除私人仲介制度」，時至今日民團也將持續倡議，並將移工遭遇的仲介鬼故事陸續公開在網路上，期盼移工運動能像#metoo運動推動改革。
交給仲介好辦事？ 民團痛批仲介形同吸血產業
「我們像是拋棄式商品！」桃園市家庭看護工工會（DCU）代表、菲律賓籍看護工Rhain表示，移工也是人，但是無論提出返鄉探親、想要一張像樣的床鋪、生病或懷孕需要請假、想要一頓像樣的伙食等需求，又或者是工作過量等問題時，上述提問皆不被重視也不被允許。只要移工想向雇主協商，仲介更是輕易地使用解雇或遣返等方式「丟掉」移工，他在現場分享會員Apol遭遇的仲介鬼故事。
Apol本屬家庭看護工，但一直被要求從事許可外工作，向仲介反映未果，直到Apol表示要打1955報案申訴，仲介才將他帶離該名雇主家。然而Apol回到仲介公司後，被迫在狹隘的倉庫生活，不僅沒有空間躺下休息，更無法使用廁所，仲介甚至要求他們就地鋪紙箱入睡。由於前雇主搞丟Apol的健保卡，此舉更導致仲介向他超收一筆補辦健保卡費用，Apol對此深感不滿並向1955申訴，然而仲介得知申訴事件後不斷對Apol發脾氣，也未歸還該筆費用。
歷經上述事件後，Apol不再信任仲介，他決定自行依循合法管道找工作。想不到有天Apol面試新工作回仲介公司時，等到半夜公司都不願幫他開門。最終Apol實在無處可去，只好撥打1955要求緊急安置，但勞工局並未立即安置反而打給仲介，仲介更向勞工局聲稱Apol預謀逃跑等。後來經由看護工工會與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共同向勞工局爭取，Apol才順利獲得安置機會。
「我們像是拋棄式商品！」桃園市家庭看護工工會（DCU）代表、菲律賓籍看護工Rhain說。
移工轉換雇主的過程中，往往需要支付仲介一筆「買工費」，此費用的超收狀況更讓移工身心俱疲。天主教會新竹教區移民及移工服務中心（HMISC）接手個案、在台7年的印尼籍廠工Lintang表示，自身從2016年8月下旬來台工作，理應在屏東的資源回收廠工作，但是雇主要求他進行許可外勞動，包括每天必須餵牛、搬運3噸的草，以及製作1噸牛飼料等，工作粗重甚至無法休息。Lintang忍耐1年半後決定轉換雇主，當時即被仲介要求支付75,000元買工費。
Lintang先支付60,000元現金，後來仲介幫他安排到宜蘭工廠工作，每個月更從薪資裡扣除5,000元，歷經三個月才將買工費餘款付清。然而工作不到半年，雇主以工廠沒有需求為由要求解約，導致他再次面臨支付買工費的惡夢。Lintang提到，每當他需要轉換雇主時，仲介就會向他收取3萬元到4萬元不等買工費，若無法一次付清，仲介還會從新工作每月薪水中收取買工費餘款。反之若不願付款，仲介就會推延移工找到新雇主的機會。
綜觀移工面臨的仲介問題，Rhain指出打從移工們抵達台灣的第一天開始，即遭受仲介收取多項費用。他痛批私人仲介制度彷彿吸血產業，仲介藉由向移工超收費用獲取暴利，但是從不保證提供良好服務。Rhain提到，仲介負責申請居留證、各種聘僱相關文件以及安排體檢等，上述項目其實應開放移工學習如何自行申請與辦理，否則以現況而論，仲介更是透過上述手續層層剝削移工。Rhain認為當前台灣面臨高齡化及勞動力短缺問題，既然需要移工，就不應該讓私人仲介制度持續剝削移工。他呼籲台灣政府傾聽移工心聲，廢除私人仲介制度才是當務之急。
天主教會新竹教區移民及移工服務中心（HMISC）接手個案、在台7年的印尼籍廠工Lintang提到，每當他需要轉換雇主時，仲介就會向他收取3萬元到4萬元不等買工費，若無法一次付清，仲介還會從新工作每月薪水中收取買工費餘款。
仲介依法替移工申請資料？ 還是反讓移工「被逾期」？
除了轉換雇主困難以及高額買工費問題，移工界甚至曾傳出遭仲介逾期等問題。菲律賓移工聯盟（KASAPI）代表、菲律賓籍家庭看護工Jane也指出，自己的朋友曾因仲介未如實辦理證件，導致居留證被迫逾期1年，最後甚至遭仲介擺爛。不僅如此，有的移工甚至已支付仲介一年期健保費用，然而仲介未如實協助辦理健保，直到移工生病住院才發現，更導致該名移工必須支付龐大醫療費用。
Jane表示自己的仲介雖然沒有上述問題，但當他遇到問題時仲介大多表示無法解決。甚至轉換雇主期間，Jane好端端地待在仲介公司，仲介竟向政府通報逃跑。「作為一名移工，我們在台灣努力工作，也應該受到合理照顧及保護！」Jane表示每當移工遇到問題，唯有支付更多費用給仲介，才有機會解決問題。然而問題發生時，仲介大多相信雇主說詞而不願理會移工。他強調唯有政府向政府直接聘僱、廢除仲介制度，才能確實保障移工權利。
「作為一名移工，我們在台灣努力工作，也應該受到合理照顧及保護！」菲律賓移工聯盟（KASAPI）代表、菲律賓籍家庭看護工Jane（左二）說。
TIWA研究員陳容柔表示，仲介導致移工「被逾期」案例層出不窮，他以2017年7月入境的L君為例，光是勞動部聘僱資料與移工實際勞動狀況兩者之間即有很大差異。L君從2017年7月初到2017年10月初歷經兩任雇主，此部分無疑義。然而從2017年10月初到2022年9月底，勞動部聘僱資料顯示L君轉換5名雇主，實際上L君在台北市某雇主底下工作，從未更換雇主。同時勞動部資料顯示，L君後期不僅轉換雇主，更由「一家人國際有限公司」負責，但是仲介公司並未協助L君辦理居留證，導致他「被逾期」。
後續2020年11月TIWA接獲兩名移工申訴，同樣指出「一家人仲介公司」問題多端，代表人王堯立以看護工名義聘僱移工，其中一名被要求擔任個人司機，另一名移工更是被帶到台灣各地做油漆工等零工，倘若沒有工作就回到仲介公司二樓做手工藝。後續民間團體細細爬梳王堯立及其公司慣用手法，移民署也針對該仲介公司調查人口販運案。
2020年11月底，移民署到一家人仲介公司查扣移工居留證與護照，此舉更讓仲介直接向移工表示無法提供協助申請居留證等文件。陳容柔表示當時約有30位移工證件遭查扣，目前TIWA僅接獲6、7件，推測應仍有20多名移工被逾期，且問題未獲解決。即便後續移民署依人口販運法規調查該仲介公司，陳表示人口販運須包含限制自由等因素，由於移工並未遭囚禁等，因此後續該案以不起訴作結。然而仲介的一貫手法即是假聘僱、取得雇主資料與資格後，隨即任意調派移工，也未協助移工辦理居留證，明顯有違法事實。
TIWA研究員陳容柔表示，仲介導致移工「被逾期」案例層出不窮，他以2017年7月入境的L君為例，光是勞動部聘僱資料與移工實際勞動狀況兩者之間即有很大差異。
陳容柔指出，同一個仲介公司的受害者包括Cathy、Molly、Ｍaya以及Joy。個案情況多樣，有些個案工作多月後，赫然發現仲介遲了半年、一年才辦理聘僱許可函，也未處理居留證問題。即便移工主動詢問居留證狀況，仲介的回應都是「不用擔心」、「已經在辦理了」等說詞。又或者該仲介公司曾要求雇主一次性支付半年或一年的移工薪資，直到移工實際詢問雇主薪資為何遲遲未發放時才得知，原來薪資早已被仲介掌握。不僅如此，甚至曾發生受害移工明明待在安置中心，未有任何勞動也未要求仲介協助，但仲介居然利用雇主資料，主動向勞動部辦理聘僱許可函。
陳容柔表示，長年以來勞動部未解決移工受害問題，更多移工甚至因此被迫違法，為了躲避警方查緝只能越跑越遠。現場更有四名移工現身，說明一家人仲介公司如何侵害移工權利。有些受害者表示出發前已支付許多費用，仍因仲介玩弄法律制度，導致移工被逾期、無法擁有合法身份。
TIWA研究員陳容柔表示，仲介導致移工「被逾期」案例層出不窮。
政府直接聘僱移工多困難？ 民團籲各部會積極處理
前來聲援的桃園市產業總工會顧問孫克傳表示，德國、奧地利、韓國等已採用政府對政府直接聘僱的方式，為何台灣仍無法施行此制度，還讓移工深受仲介剝削？孫指出移工年所得也不過30萬元左右，甚至沒有年終獎金，政府更應設置良好制度保障移工權利。
台灣人權促進會秘書長施逸翔也指出，一直以來政府各部會都瞭解移工面臨的問題。像是2013年兩公約國家報告審查內容也曾提到，移工的根本性問題在於仲介費過高，當時國際審查委員們也要求台灣政府應從制度層面管理仲介，然而時至今日問題仍未獲改善。
施逸翔表示，目前失聯移工來到歷史新高、約莫8萬人，即便移民署祭出高額罰金嚴懲失聯移工，追根究柢仍是勞動部的仲介制度，導致仲介與雇主站在優勢位置，更讓移工苦無保障。即便漁業署設定評鑑制度，看似足以對仲介發揮殺雞儆猴的功效，實際上進行評鑑或勞檢前，相關單位往往提早向仲介與雇主公告，此舉更顯示相關制度無法進一步檢驗仲介與雇主的狀況。
尤其仲介公司往往透過解散公司、使用新名字成立新公司的方式持續經營，也讓受害移工只有更多沒有更少。施逸翔表示，當政府提不出有效解方時，更容易導致移工界鬼故事層出不窮。民間團體也重申廢除私人仲介制度等訴求，並呼籲社會大眾持續關注年底的移工大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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