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霈榆
《燦爛時光會客室》長期關注外送員勞動議題，前幾集曾邀請《超級外送員》作者蔡宛芸、青年勞動九五聯盟理事鄭中睿以及外送員蘇柏豪討論平台經濟下的勞權問題，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將進一步從制度與法規層面討論，邀請到陽明交通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副教授邱羽凡，探究勞動者與平台間究竟發生什麼問題？歐洲各國與台灣在平台規範立法上的進展如何？勞動法對創新事業是一種阻礙嗎？
平台經濟下的勞權 從韓國看台灣
近期，邱羽凡教授替兩本談韓國外送員及平台經濟的書《滿意的話，請給我五顆星》、《什麼都能外送》撰寫中文版推薦序。邱羽凡認為，這兩本書能讓大眾更了解平台工作者的狀況，如同警示錄，從韓國經驗映照出臺灣工作者的未來。在《什麼都能外送》中揭露了各行各業平台的現狀，甚至著墨於平台透過演算法形成一隻看不見的手，指揮並控制勞工；《滿意的話，請給我五顆星》則用第三者的旁觀視角，敘述人與人之間日漸商品化的現象，當薪水與工作忙碌程度，僅憑藉顧客的當下感受進行評分時，將對工作者造成巨大壓力。
邱羽凡表示，新創事業的發展日新月異，卻也造成工作者工時越來越長，花更多時間「等」工作，甚至「搶」工作，形成大家長期依附網路的現象，產生諸如過勞、工時無保障及長期看電腦影響健康等問題。
如同遊戲的心理控制 工作者失去自由
邱羽凡從「按需工作」的角度去看平台工作者，她指出，按需工作平台具有立即將需求與供給媒合的特色，但為了符合平台「自由」的廣告詞，平台通常宣稱不會強制指定工作者留在線上等待媒合。但在德國及西班牙的終審法院便發現這個說法是「大騙局」，平台透由激發工作者的遊戲本能，如同打電動破關般去接單，將單價底薪壓低，設計許多方式讓工作者看起來像「自願」搶工作。德國聯邦勞動法院的判決更直指平台是「間接控制」工作者，使工作者難以自由上下線，一旦下線恐會遭受難以想像的後果，例如台灣foodpanda的取單率需達85%，若沒有達到取單率，因缺少達標加成獎金，收入恐直接砍半，促使外送員不敢輕易下線；Uber Eats 則採用趟次獎勵，再多送一趟可得到高額獎金，使外送員有「再跑下一單就能解鎖獎金」的期待心理，如同破關般讓工作者有不容拒絕的誘惑。
主持人管中祥回應，這樣的狀況不只出現在外送員身上，醫院內的醫生也採用類似的獎勵機制去鼓勵勞動，導致普遍性過勞。邱羽凡的說法不單單只是闖關遊戲，也像是集點遊戲，用心理控制的手法，促使工作者需要達到高門檻的數量，才能得到獎金。
假承攬真雇傭 依自由程度認定
外送員與平台間的關係常因是否為雇傭或承攬而產生爭論，但世界各國大部分國家的勞動法卻只保障了受雇者的權益，對承攬關係的工作者十分不利。邱羽凡以Uber Eats為例，在該公司的契約上會將外送員稱為「廠商」，彼此為承攬關係，這和受雇者的法律地位便大不相同。她表示，平台與廠商間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作為專業工作者的廠商能自由地議價、決定是否承包工作，而非像外送平台直接被決定該送什麼、如何送，且單價也無法自由決定。她進一步指出，現今的外送員確實是百分之百的「假承攬、真雇傭」，且因平台控制方式隱藏在APP演算法中，難以舉證。
邱羽凡表示，2020年是關鍵的一年，多國法院在這一年推翻了原以為是承攬的判決，認為這是貨真價實的雇傭關係，將「從屬性」視為法律上的認定標準，亦即工作者的自由程度，法院會從平台是否使用APP進行數位控制，以及是否限制工作者決定他的工作條件、私下聯繫客戶或者議價空間等，進行判斷。
改善平台工作者勞權 歐洲各國已陸續立法
因應零工經濟的壯大，歐盟已推出草案，定義在指定條件下的工作者為勞工，並推定受該國勞動法令的保護，改善承攬與雇傭認定不清的問題，若該法通過未來將適用於歐盟27個會員國。但邱羽凡表示，平台為了規避勞動法令所帶來的責任，會將平台規則制定的規則變得模糊，讓外送員擔心自身沒有達到一定標準，產生「若現在不接單，未來恐怕很難接到單」的心理，反而自我剝削性更強，因此西班牙在2021年已通過「騎士法」，規範演算法的運作機制應透明，讓平台背後的操作手法無所遁形。
許多歐洲國家已著手從法規去解決平台經濟下的勞權問題，但台灣在這方面卻未有進展。邱羽凡表示，目前只有兩個政黨提出專法草案，因立法院會期即將結束，充滿變數。且她指出是否具雇傭關係在台灣仍難以認定，目前亟需如西班牙及歐盟的法令，能推定這些工作者是否為勞工，這是現行台灣專法草案內沒有處理到的細節。至於主管機關近期也將擬定「平台工作認定指導原則」，邱羽凡對其不抱太高期待，該指導原則僅具參考作用，不具法律約束力，但她仍呼籲能將演算法控制放進原則內，期望能引起法院對演算法控制的注意。
在新創事業不斷發展下，衍生出多元的工作型態，勞動法如同在資本主義下的平衡槓桿，維護勞工的權益。邱羽凡認為，不能因新創事業而將勞動法棄之不顧，這群低薪平台工作者是「新貧窮的一代」，勞動力不是商品而是人，須重視平台對工作者的剝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