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霈榆
香港社會歷經反送中運動後,近年「離散港人」逐漸發展不同樣貌。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來自香港的邢福增教授,目前居住在台灣,擔任中研院研究學者,同時也是前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院長,與他一同了解香港教會過去如何看待社會問題,以及香港基督徒如何參與社會改革,更談到如何看待近年來離散港人的認同。
談朱耀明牧師 一生為民生民主奮鬥
近期,朱耀明牧師出版自傳「敲鐘者言:朱耀明牧師回憶錄」,講述他一生為民生、民主奮鬥的經歷。邢福增回憶,朱耀明牧師在1970、1980年代的多場香港社會運動中,扮演重要角色,最早可回溯自當時他教會的所在地柴灣。當地因位於香港島東邊,交通不便,且醫療資源缺乏,導致社區居民生病難以及時醫治,因此朱耀明參與爭取興建醫院的社會運動,成為領軍人物之一,歷經長時間的爭取,至1980年代初政府才同意興建,最終於1993年落成。
邢福增表示,朱耀明在社會運動中,常在前線扮演發言人,有別於大眾想像裡牧師在教會中講道、關心教友的形象,時常與公民團體合作,而後也致力於關注 1989 年天安門民運、參與救援六四民運人士的黃雀行動,能感受到他對民主的重視,十分佩服。
香港基督徒社會參與程度不一
「香港基督徒投入社會參與的方式,可以分成多種不同層次。」邢福增說,回顧教會在香港的社會參與,已有很長歷史,且參與層面廣,加上過去具西方背景,容易得到國外的資源,常發放餐食、提供住宿以及協助民眾工作訓練等,後來教會更與政府合作,投入辦學,因此基督新教與天主教學校高達四成。有些基督徒因信仰因素,常針對博弈、同性戀以及色情等特定社會議題進行回應,另一派則認為「傳福音、拯救靈魂」最為重要,將社會問題弱化為「罪」,各有不同做法與想法。
邢福增表示,有些基督徒認為「民生」問題最為重要,發覺許多社會議題的發生,常是政府未妥善分配資源導致,為了對政府施壓,常選擇發起社會運動,組織居民為其發聲,甚至投入政策研究,提供政府改善方針,朱耀明牧師的案例即是如此。不過邢福增認為,不同背景的教會投入層次不同,部分認為與政治有接觸過於複雜,造成教會內部對社會參與看法不一。
邢福增曾引郭乃弘牧師的一段話在其文章中作結,「基督教在香港,對社會所作出的貢獻,在於對社會產生的問題作出補救、治理,卻沒有追溯問題產生的根源。這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社會參與。」談到當中的「治標不治本」的社會參與,邢福增認為,治本的關鍵還是要建立公平、良好的制度,但他不否定不同程度的參與層次,不應該互相排擠不同程度的社會參與。
強調尊重 政教關係互動難有單一標準
接著談及政教關係,邢福增認為,政治與宗教關係必然會有互動,不同性質的政權如何看待宗教各有不同,在相對民主的政權下,宗教發展十分激昂;若處於相對集權的政權下,宗教則容易被控制與管理。他表示,依照政教分離的原則,教會在政治問題上應保持中立,例如在選舉期間不會公開呼籲支持某一候選人。但從另一方面來看,教會位於社區內,教會中的信徒更是社會公民的一部份,因此教會還是具有社會責任,應進行社會參與。至於教會應介入到什麼程度?難有單一標準,他強調最重要還是應彼此尊重,不排斥對方,如此多元的教會圖像,才是最精采的。
在基督教信仰中講求「合一」,邢福增表示,合一的背後是尊重多元的精神,儘管各個教會擁有不同做法,最重要的仍是彼此互相聆聽,才有機會拉近雙方的距離。他以「同性戀者」為例,在教會中可能存在同性戀信徒,儘管教會立場不一,但若能試著了解他們的處境,不以對立、你死我活的態度針鋒相對,採理性態度討論,找出彼此的不同並尊重,他認為會是更好的作法。
從難民及朝聖者角度看待離散港人
近年來,香港出現移民潮,許多港人選擇前往英國、加拿大等地定居,有段時間台灣也成為熱門移民地,但因台灣政策問題,導致他們二度移民至他國。邢福增認為,移民不僅是個人的選擇,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也代表著某種時代背景的轉變,港人在異國他鄉重新展開新生活十分不易,需要重新適應語言及生活習慣等。
邢福增回憶過去學術休假期間,短居台灣幾個月,已有香港基督徒移居台灣,因此透過問卷了解在台基督徒的現況,發現他們儘管已離開香港,卻仍對香港保持連結,看中自身「香港人」的身分,同時也希望能重新成為新的台灣人。
邢福增曾發表文章,以「難民」及「朝聖者」兩種不同身分來看待香港人的遷徙,他認為兩者的差異在於,難民屬於「被迫」離開,需要重新找一個地方居住,充斥不確定性,仍處於困惑與缺乏歸屬感的狀態中;朝聖者則是帶著「使命」離開家鄉。因此,他鼓勵離散港人能學習做一位「朝聖者」,儘管生活面臨諸多挑戰,仍保有關心香港的目標,連結不同地方的港人,幫助新移居者適應當地,擺脫難民心態。
主持人管中祥回應,他對香港移民十分關心,也不太認同台灣政府的移民制度,但他認為朝聖者還包括「冒險」與「學習」精神,若能轉換心態去看待,會活得比較開心。
呼籲保存各方歷史資料 避免歷史空白
在邢福增的退休演講上,以「過去與現在之間」為題,談及歷史不只關乎過去的史實,也是現在與過去不斷的對話。在節目中他表示,近年香港的改變十分激烈,且仍未停止,從歷史學者的角度來看,認為近十年來歷史的詮釋,除了官方的詮釋外,也應保存不同角度的歷史資料,供後人研究,避免資料消失,使這段歷史成為空白。
管中祥則回應,在台灣討論白色恐怖及二二八事件時,並非是為了仇恨,更大的目的是期待為未來的人留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