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玥希
2024年4月23日,由王信福等36位死刑定讞者,以死刑違憲為由聲請釋憲,於憲法法庭召開言詞辯論。
談到死刑,許多人會陷入「廢死」與否的爭議。但是,死刑犯為何殺 人?他的成長歷程是什麼?他對於犯下的過錯又有什麼樣的想法?是較少人討論的議題。一項關於全台死刑犯的「死刑定讞和無期徒刑收容人訪談計畫」研究,將於今年九月提出完整報告,本集邀請該計畫主持人台灣大學社會工作系副教授Ciwang Teyra,來和我們談論關於死刑犯成長背景及「等死」的心路歷程。
死刑犯為什麼殺人?
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了解死刑犯?讓他們得到該有的刑罰不是就能解決問題?Ciwang 說,我們對死刑犯要有立體的了解,不是單看表面犯下的罪行,而是更深入地去理解每一位死刑犯的心情,去了解他的故事,是什麼原因導致他殺人?和家庭、社會結構有什麼關連?他如何看待自己的行為?是否有悔意?當我們了解問題的真正所有在,才有機會解決問題的根本。
Ciwang表示,目前共有38位死刑定讞,37位死刑犯願意加入此計畫,其中有36位為男性,65%的學歷為國中畢業或是國中以下,而他們平均每人關20年…。或許有人看到這樣的數據,會認為死刑犯教育程度不高,所以他們去殺人,這忽略了事件的多樣性,例如,了解他們的生命歷程、成長環境等。
在這些死刑定讞者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初次犯案,犯罪的原因多和情感關係有關,例如情殺或者金錢糾紛。Ciwang表示,這些參與研究的死刑犯很後悔他們犯下行為時的衝動,他們受到了刺激,不知道如何反應,才衝動行事,但事後回想已後悔無及。Ciwang因此指出,我們的教育中,很少教導學生被拒絕時如何應對當下的情境,也缺乏情緒管理的教育,或許是少了這方面的學習,導致死刑犯衝動時無法冷靜,回過頭已犯下殺人罪。每個人遇到都會遇到情緒波動,高低起伏的心情,卻不會因為衝動就殺人,有人會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輕易動手,但如果不知懂得面對這些挫折與情緒較就容易衝動,並非就是他們生性殘暴。
這樣的情緒和他們所處的社會結構有關,他們的成長過程中,不論在家庭或是求學上,可能都有受挫的經驗。主持人管中祥說,在社會上看到無差別殺人案,有不少是找不到工作,沒有成就感,失去人生方向,因而殺人。Ciwang回應,在目前的研究階段並不能直接說這些死刑犯的社經地位和情緒管理不當有正相關,但的確可以從某些個案看到他們的成長經驗中,非常需要得到家庭或社會的支持,但常常事與願違。
例如,有些罪犯曾加入黑幫的原因,是因家人為求生存忙於工作,無法在家得到溫暖,因而往外尋求認同,進入黑幫,走上不歸路。這並不代表他們本性不好,而是需要了解他們的家庭背景,以及他們的成長環境。
死刑犯住在什麼樣的環境?
監所的環境其實沒有一般人想像的好,他們的食物可能不太新鮮,喝的水可能不是透明的,有些獄友便想花自己的錢買合作社的水,但是他們的錢要從哪裡來?死刑犯是沒有機會下工廠賺錢的,他們只能摺蓮花,在光線不好、沒有桌子的環境,一朵一朵的摺,小小的空間裡,整個人蜷縮著和大朵大朵的蓮花擠在一起,拿到的收入也比下工廠少得多。假如真的需要錢,就只能依靠外面的親友,但是這些死刑犯多為五六十歲,親人也許走了,有人也許因為案件離去了,那他們連喝口乾淨水的權利都沒有。在獄所內受到這樣的待遇,其實生不如死,卻還要背負吃免錢牢飯的印象。
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死亡?
Ciwang指出,台灣有一陣子很頻繁的執行死刑,每天晚上八、九點左右,便有人推開沉重的鐵門,獄友們便知道今天有人要被處死,卻不知道今天輪到的是不是自己,心情十分恐懼害怕。Ciwang說,有一名受訪者的回答讓他印象非常深刻,他說那時候,每天都很緊張,深怕要輪到自己,心情一直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當時每天吃飯都感覺「食之無味」,吃東西只是勉強自己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對生活環境不再有感知,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在監所等待時長越久,死刑犯會思考,當初為什麼那麼衝動,一瞬間毀了他人的家庭,也毀了自己的一生,會感到後悔,想彌補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但是該如何讓他自己意識到自己犯錯,進而反省?Ciwang反問,現今監所的環境適合讓獄友反省嗎?部分獄友會藉宗教來懺悔,而這樣的環境又是如何去營造的?
「死刑定讞和無期徒刑收容人訪談計畫」將於今年九月正式發布,這將是台灣針對死刑犯生活心理狀態及犯罪背景的大規模研究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