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 反全球化

那一夜,行政院

文/林曉慧 (公視記者)

一大早去掃墓,下午去上日文課,下課後又殺去立院場外聲援,周日晚上八點多剛洗好臉,準備等著看這一集的Master Chef 又是誰被淘汰.。然長官來電,以超丟猴的口氣說,我現在真的需要你幫忙,馬上去政院,(心裡的os是,這傢伙竟然現在才打來,我有在follow即時,想說七點多沒打來,才放心的去洗臉,換上睡衣)。

抵達現場時,政院大門擠滿人,那時警察擋著,現場的群眾一直喊警察撤退警察撤退,不知怎的,後來還真的撤開,群眾一窩蜂的走進去,看到的,是白天放在青島東路邊的棉被,被舖在已倒下的拒馬上。學生、民眾就像進大觀園般的好奇,有個大嬸還很興奮的對我說,這輩子都沒進來過說。

在知道已有一位同事在院內拍攝,確認廣場上暫時沒什麼之後,移動到記者室旁邊拍畫面,11點多再移動到政院右後方的車道邊,找到一個絕佳的位置拍攝。這時,大批警力在我們右後方,大批群眾則在正前方。

12點出頭,往政院正後方那邊看,水車進來了,霹靂小組也進來了,因為一直有騷動,現場學生持續向大家報告狀況,要大家放心,而且開始有人教戰手則,比如被捉時,可以拒絕夜間偵訊,若偵訊時必須有兩名員警在場。不過老實講,群眾的恐懼感,越來越明顯。

1點多,人越來越多,大家手勾手躺在地上,不時呼口號,沒想到,警方也開始喊精神口號,還嚐試一度由女警帶領唱歌,可惜阿伯太多,唱兩句就謝謝再聯絡。

在到2點出頭的驅離開始前,累的條子伯或站或蹲的打盹。有個話較多的警察說,煩死了,今天才回去換衣服,吃兩口飯,真的只吃兩口,就又被叫來這裡。也有肚子餓的杯杯,拉起大衣偷吃餅乾,我可以確認,質地屬於不易碎的,不是太陽餅。而在這還沒動作的「空檔」,偶有保特瓶丟過來,身邊的條子直覺就說,這不會是學生丟的啦。

準備動作前,鎮暴警察進來了,邊呼口號,邊拿盾牌敲打的聲音,真的很有氣勢,累了的警察只想快點結束,在旁歡呼著。這時我看到有學生開始哭,也有人不時把頭抬起來看,想知道狀況。

真的開始拉抬人了,老實講,這真是做苦力,一個一個拉,一個一個抬,我聽到很多警察說,好啦,起來自己走啦,意思到了就好,也有學生被拉起來,往天津街走時,對警察說辛苦了。當然,也有人嚎啕大哭,甚至有人持續罵警察,被列隊的條子左推右踢,大罵快滾。接近天津街出口,還有一個穿著便服看似是高階警官,一直和回嘴的民眾對罵!

快要三點,我看這邊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和攝影移到記者室門口前拍攝。在這邊,有湊熱鬧的年輕人,也有感覺害怕以為站在記者室前比較安全的少女。我對少女說,要嘛現在回家還來得及,要嘛就坐下來,等下不要抵抗就好,他們馬上問我,被拖去打嗎?我說,你嘛卡好啊!突然,我眼前,髮染的七彩的年輕人點起菸來,不知為何我很氣,對著他說:同學,現在這裡適合抽菸嗎?他還算聽話,哦了一聲熄掉。

三點半,我們又移動到政院大門口,裡面坐了30幾個學生,因為警方不讓媒體入內拍攝,外頭的學生大喊讓媒體監督,讓媒體監督。突然,左邊廣場傳出騷動,警方動作了。衝過去,按照過往經驗,選擇站在鎮暴隊伍的後面,干!誰曉得,這邊的驅離是四面八方,3秒吧,我和攝影被夾在盾牌、人群裡,媽的,我還被保特瓶k到,腳不知被誰踢到。過程裡,還被警察拉出來,要我出去,我只好拿著麥克風大喊在工作啦!(唉,在這種場子,只有麥克風能代表我的工作身分,哭哭)。

就是在這裡,警方動作粗暴的很明顯,用盾牌剷人,用棍子打人,真的有點殺了紅眼!後來麥克魚副理說,這邊有不少中山區在混的熟面孔,加上先前有人丟石塊…..失控惹,我想,警察真的很肚爛吧,想早點收工回家睡覺。好不容易撇出來,水車這時給我噴水。不想機器掛點,和攝影忙著躲水,忙著拍,忙著做stand。

有人從忠孝東路丟石塊,警方過去捉人,干,這個夜晚,出現了第一次讓我害怕的畫面,靠近出口那裡,一個人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用白外套蓋著,媽的,加上沒看到頭,我想,拎老母咧,是被踩到頭不見了,還是掛點嗎?後來,警察也注意到這個人,用手撥撥他好久,終於坐了起來…….呼…….我鬆了口氣。 最後的最後,就是電視上看到的再噴水,再驅離,將近清晨五點,警方搶回行政院。

我要對學生說,很佩服你們的勇氣,我如果年輕個十歲,也會去,但姐我,年紀大了,上次才去遊行淋個雨就感冒。但就像那句俗諺說,要進廚房,就不要怕熱,選擇抗爭,就不要怕掛彩,不然你們以為警察都溫良恭儉讓嗎?借用同事動梅說的,恭喜你們轉大人,我也補一句,生命的經歷又多了一筆,真好!

這個激情的夜晚,你問我,到底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我只能說,即便我寫了這麼多,也只是我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看到的情況。即便看到了,我都覺得可能一個閃神,閉個眼,再看到的東西,發生的事情,已非前一刻我看到的那樣。而我相信,一定有失控的條子趁媒體不在時下重手,甚或驅離媒體的動機可議。(後來才知同事小賴在後門那裡的首波驅離,就出現流血情況,小賴本人也是被拉出來)。

你、我、他,看到的都只是片面 片段,沒有一個人可以自負的說,這就是事實的全貌。好比今天網路瘋傳那張警察踹人的照片,影片還原是跨過,但再看下去,其實是更兇猛的動作。當有網友說T台故意推倒垃圾桶,想製造混亂景象時,講真的,不是幫他們說話,因為那個現場不需要再這樣做。

正因為眼見不一定為憑,就像今天下午再去立院外場採訪,看到學生們在陽光下,悠閒的景象,不時還有人問要不要吃雞蛋糕、地瓜、狀元糕、喝涼的,突然以為自己置身野台開唱,但我會寫進報導嗎?當然不會,因為我也只是在那30分鐘,在那個地方,看到的狀況。別的角落,也有人聚精會神在聽講,如果寫這個,等著被公干吧!

突然想到,有些記者在罵人家屁孩時,自己還不是在現場自拍留念,這就像八八風災,在某操場等著直昇機載山上的人下來時,有人給我穿熱褲在現場採訪不打緊,還給我擦防曬乳。喂,不是不能擦,是不能進採訪車或廁所嗎?有時少數人的言行舉止,讓做這份工作的人都丟臉!就像我如果平常真的犯菸癮,都不太敢大辣辣的採訪現場抽耶,昨天又去立院外場,肚子餓都不好意思伸手拿地瓜…..(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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