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生

每根樑柱,都曾經有人上吊

文、圖/江欣怡

關於樂生。

他們說,「這個走廊的每一根樑柱,都曾經有人在上面上吊。」

我拍了一些照片,可是我不想修飾,也不想刻意美化,這些人的生命乘載了太多,我們所不能解的事。

我們的國家,從十年前到現在,面對一群弱勢、從日治時期就遭受不人道隔離對待的人,取代聆聽解決問題的,卻總是對付、和分化。過去痲瘋病汙名的傷害,儘管今日已經被正名、被平反,卻造成的是無數個家庭、無數個當時被迫搬遷於此的爺爺奶奶,一生的痛苦。

當時的他們不能選擇要不要被囚禁於此,可是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能夠漸漸期盼安穩地度過餘生時,政府卻為了建設,一次又一次的,要他們再度離開,所習慣的家園;甚至要求他們一個個住進新蓋的,看似完善的醫療大樓,卻是從來沒有站在他們立場做考量與設計的一棟冰冷大樓,簡直是餘生的監牢。

今天的過程中,我一度要哭。當你回頭細察,想起第一次看見樂生、也是最後一次,大約是高中(或者國中)時候,公民課本裡的一張圖,配上不到二十字的說明:樂生療養院民走上街頭抗議。一群人的一生、十年的抗議,只有一張普通老師提也不會提到的課文配圖,就一張。當阿添伯說,「我們以擁有很多愛護我們的學生作為朋友為榮,」我差點又哭出來了。有多少學生知道樂生,又有多少人,真的關心、看見過他們?

身為一個臺北人,身為一個捷運的使用者,我也是結構下的共犯,也是深深傷害你們的人,我好慚愧,我好討厭自己,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卑鄙。

要走的時候,我跟阿添伯說了好多言不及義的話。談了我對臺北的想望、思索如何利用所學的能力;談了我對於政府不斷消滅臺北(灣)歷史,使得太多人尋不到根的沉痛、也談了我的奶奶。

我突然想起他一直說的:「身歷其境的人,才能體會箇中的滋味。」我想,我也許是永遠不能真正體會他所體會的痛,於是我對於一再被國家粗暴對待的他們感到虧欠,也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我也正在開始尋根的過程,所以我看見他們最重要的家園,隨著老者凋零,逐漸消逝,是有感的。

離開前,我一直跟阿添伯說,我要告訴更多人他們的故事,我也說,我一定會再回來,是緊緊抓著他的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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