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 外稿

新自由主義下的公共空間與無住屋者運動(一)

前言
文/郭昭蘭(護樹志工、現職獨立策展人兼藝評)
2013年11月,日本藝術家市村美佐子(Misako Ichimura),應台北藝術大學與藝術家高俊宏的邀請,來到台灣進行講座。市村美佐子為東京著名的藝術家「野宿者」,進駐代代木公園長達十年,長期關注無住屋者族群中更為弱勢的女性族群,同時為東京宮下公園No-Nike運動策畫者之一,著有無住屋者的書信繪本《Chocolate in a Blue-Tent Village: Letters to Kikuchi from the Park》。

來台期間,在藝術家高俊宏的牽線之下,市村美佐子拜訪了同樣具有公園中的公民運動經驗的板橋江子翠護樹志工隊。江子翠過去幾年來,歷經兩次大規模的老樹保護行動。ㄧ次是2010年10月石雕公園的「警察局進駐公園」,以及2013年2月江翠國中「游泳池共構停車場」的興建案。

造訪江翠護樹志工隊的過程中,市村美佐子除了在社區的餐廳「好初」無償提供的場地進行了一場社區講座之外,會後與會者一行人還到了已被警察局佔據的石雕公園,實地了解運動過程與現況。活動當天吸引許多其他社區運動的志工朋友、藝術家、學生,以及在地居民的參與。

講座當中,市村深入介紹自己如何介入公園中的無住屋者行動的實際現況、無住屋行動中關於性別、空間政治以及與籠罩於當前社會中的新自由主義間的辯證關係。這份經由市村本人口述的報告,不但鼓舞著同為公園中運動的志工隊,相信也是開拓更多思想疆界的起點。江翠護樹志工經市村美佐子同意,將這份口述報告以逐字稿的方式分四篇刊登,期待後續更多討論與行動,能夠從這裡開始擴散與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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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住屋者運動:從新自由主義談起
講者/高俊宏

我這幾年在東亞這一塊的研究跟田野調查與一些藝術行動有關,我覺得可以從新自由主義這邊談起。什麼是新自由主義?其實這是一套由菁英影響我們生活的一個事情。新自由主義基本上是從自由主義這個脈絡出來的。前幾年,英國、美國已經實施自由市場的極度化,所有的資源都給財團與開發商,然後削減掉很多社會福利,台灣這幾年來的狀態其實一模一樣。我到東京去看,東京在九零年代開始以後有很多的藍色帳篷族,因為九零年代之後,日本很多國有企業裁員,所以很多人就被迫住在帳篷裡。藝術家Misako,市村美佐子小姐,因為看到很多人居住在帳篷,便她毅然放棄東京美術學院學業,也投身居住在公園裡。

那個公園中有三百多個帳篷族,但不斷遭東京市政府驅逐、淨化。淨化的動作基於一種類似優生學的概念,即認為無住屋者是低賤的,所以應當清理掉。Misako進到這個部落,決定搭起帳篷住在裡面。她的策略一開始是針對女性無住屋者,因為女性的無住屋者是弱勢中的弱勢,也就是說,藍色的帳篷族裡面也可能有性別歧視。Misako從中發現,白人主義、父權主義跟資本主義,這三個東西是連構在一起的,例如,反東京奧運的行動是基於,東京奧運是白人主義裡面的一種競賽規則,分男分女,另外它對於本來就住在東京街道上的人與貓狗進行驅離、淨化,我在公園裡面甚至看到非常大型的補烏鴉器,我們去東京旅遊會覺得烏鴉好可愛,可是東京市政府認為烏鴉是不好的,因此補烏鴉、殺烏鴉。這整個生命管理的系統已經伸到非常極端的排除的狀態,而這種排除為的是金錢,為的是資本的憑據。新自由主義最大的影響就是,它已經把人權慢慢剝削掉、侵害掉了。

Misako她的作品概念對抗的核心就是父權主義,整個資本主義基本上就是一個父權主義。過去日本發動東亞戰爭,即是男人為了經濟上的發展而往外擴張的行動。住在帳篷裡面的人也是因為經濟上戰敗,戰敗了他才跑去住帳篷。Misako在這個邏輯下思考並進行了幾個行動。譬如06或07年在渋谷車站那邊,當地政府要在一面牆上彩繪作為公共藝術,但彩繪的行動將會驅逐很多無住屋者,過程中就發生衝突。有一面牆被燒毀了,燒毀後,無住屋者也整個被驅趕離開。原來住在隔壁公園的Misako覺得這是不對的,於是她就自己一個人回到那個被燒毀的現場居住,住在紙箱裡面,前前後後住了三個月。中間經常受到醉漢或年輕人的攻擊,也因此她發展了一些星星的、流星的系統,把整個場景變可愛,此後這樣的攻擊便漸漸減少了。Misako說,後來遊民回去住了,這是因為無住屋者有群聚性,一個人住會怕,但有人先去住過之後,便會慢慢引起凝聚效應。在東京有很多公園為了驅逐無住屋者,官方他們上鐵門、上鎖,而Misako他們保衛的就是基本的、人跟空間之間的生存的權利。

國家圖書館中有六百多篇在談新自由主義的文章,最早一篇是1966年談西德的,可是大概到07、08年才有更多討論,也就是說,在六零年代,美國跟西方已經有這個東西了,可是台灣很少意識到這個問題。台灣在解嚴後,李登輝政權要鞏固地方勢力,加上黨禁開放,地方勢力可以選舉,選舉之後他們就會有很多利益的考量,於是他們採取這套新自由主義的方法,劉政鴻也是用這個方法,就是說,他們用很多財團、高端的人來控制、掠奪,但這樣的資本重新分配不是分配到一般人身上,而是分配到地方勢力這個核心。所以台灣跟美國像雷根主義或是柴契爾主義是很不一樣的,因為台灣跟地方勢力的結合非常深。

今天在談這個問題時,為什麼會從東亞來談,因為東亞在這方面幾乎是一個共同體,我除了採訪Misako之外,也寫香港、武漢跟韓國的例子。我覺得這些擴大的聯繫,會讓我們比較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結構之下。

 

系列文章:新自由主義下的公共空間與無住屋者運動(一)(二)(三)(四)
延伸閱讀:日本宮下公園Nike化

編輯/羅 真
圖片/編修自高俊宏部落格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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