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汪英達 (工運人士)
說真的,我並不大在乎潘世偉的緋聞是真是假,那是私德。但我在乎因為特殊關係浪費公帑,更在乎假公務出差搞私人旅行(同樣是浪費公帑)。我也挺在乎潘世偉前幾天對媒體說的「因為王小姐非常瞭解工會,而且是他與工會唯一的窗口」這番說詞。
我對王小姐沒有偏見或惡感。或許是我太過渺小,雖然先後在兩個工會任職加起來十一年半,但我似乎沒見過這位王小姐,當然也就更沒聽過「王小姐是勞動部與工會間的窗口」這件事,而且也從未聽過有人這麼說過。一位稱職的秘書,是不是就一定表示瞭解工會、熟悉工會、而且非得是勞動部長與工會間的唯一窗口?我想全台灣歷年來跟勞委會/勞動部接觸過的工會或工運團體的幹部或工作人員多如過江之鯽,大家一定都知道勞動部有不少熟悉工會的主管與職員,遇到各種事情,大家問一問,也多少知道可以找誰、問誰。說王小姐是勞動部或勞動部長與工會間的唯一窗口,這話實在很難讓人理解:那些資深的主管,個個身經百戰,成天與各種工會往來,他們還需要透過另一個「窗口」才能接觸到工會?真要個與工會間的「窗口」,勞動部上上下下更有資格的,恐怕也所在多有吧!
說到參加國際會議,到底參加什麼會議、拜會什麼工會?不要以為大家都不懂,我們來看看到底開什麼會、拜會什麼工會?台灣去過(不一定是正式坐在裡面開過會)這個會議的,官員、學者、工會幹部、會務人員都有,我剛好因為過去在全總工作的關係陪同理事長參加過(我不打自招,說實話,我當時只有陪理事長進去坐了一會兒,也趁會議期間之便,隨同拜會了當時當然人也在日內瓦的國際自由工聯(International Confederation of Free Trade Unions, ICFTU,後來和另一個國際工會WCL合併,成了現在的國際工會聯盟(Inter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s, ITUC))秘書長,雖然沒有什麼實質的參與,對這個會議的認識,根本只是如同浮光掠影一般的粗淺,但好歹我也勉強可以湊合算一個。真的去過的人既然不算太多,會出來幫大家說清楚的更少,我就濫竽充數的幫大家簡單介紹一下。
潘世偉五六月間參加的,是國際勞工組織(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 ILO)每年定期舉行的國際勞工會議(International Labor Conference, ILC)。雖然聽起來是「勞工組織」,可是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其實國際勞工組織是以勞、資、政三方代表一起開會的組織。會議上的正式參加者分三種:國際勞工組織的會員國的政府、工會、資方三方代表。另外,還有第四種:國際非政府組織,包括國際工會聯盟(ITUC)。所以簡單說,參加者包括聯合國會員國的勞、資、政三方代表和國際NGO這四種。
所以潘世偉是以中華民國代表團團長、勞動部長的身份參加的嗎?當然不可能。國際勞工組織是聯合國的機構,所以會員國也都是聯合國的會員國。台灣不是聯合國會員國,所以當然也不可能是國際勞動組織的會員國。因此,台灣官方、工會或者資方的代表,都不可能以中華民國代表團的身份參加正式會議。
那麼可以以什麼名義進入開會呢?一是以工會的名義:全總一直是國際工會聯盟的會員,國際工會聯盟對包括台灣的全總在內的幾個非聯合國會員的特殊國家的工會,一向慷慨的給予協助,所以全總代表只要願意出席會議,就可以以國際工會聯盟的會員的身份進入。但值得說明的是,這個會議非常龐大,安全工作非常嚴密,每天有巴士全天在各不同的地點接送與會者,進入會場建築更有層層關卡;每種不同身份的與會者,脖子上掛的識別證都是不同的,會議有各種不同層級的參加資格,會場安全人員也都會根據與會者配戴的識別證放人或擋人。即使能以全總名義經由國際工會聯盟這個管道參與,識別證的層級也不會太高,等於是一個國際NGO的一般,其實能參加的會議較為有限。
是不是還有別的門路呢?說真的,在那麼一個超大的官僚機構裡面,我只是個參加權限不高的國際NGO的很不重要的代表(嚴格說來是代表的跟班兼翻譯之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會員國的正式代表,又不是國際NGO的代表,恐怕只有旁聽的資格,那能參加的會議,肯定比國際NGO更少。
其實從勞委會時代,就曾委託全總讓他們官員偷偷夾帶入場。前幾年王如玄還是勞委會主委的時候,她曾想率團參加,但後來她自己沒去。我猜勞動部要參加這個會議,最容易也最可能的,恐怕就是冒充全總代表、再以國際工會聯盟的身份入場。
但是潘世偉以前在全總工作的時候,就常代表全總參加國際自由工聯的各種會議,也因此認識一些國外的工會與國際勞工組織的官員。他是不是有其他門路可以進去?有可能。但無論以什麼身份進去,一定不是光明正大的以勞動部長的身份代表台灣進去的。
當然,大陸是聯合國會員,所以大陸的勞資政三方代表絕對是百分之百可以堂而皇之的參加會議的。在會場與大陸代表打上照面不是難事。但我想即使台灣官員願意卑躬屈膝,大陸官員也不大可能願意讓潘世偉以中國代表團的名義進入會場的(除非潘當場表明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云云…這傳出去能聽嗎?)。
所以說了半天,表面上根本沒有資格參加國際勞工會議的潘世偉和隨行官員,到底是以什麼身份進入會場開會的,除非他或其他勞動部官員願意講,這還是一個謎。
回到國際勞工會議本身。雖然我並未真的進去好好參加過(意思是我人雖然到了,但在需要全程陪同理事長這邊看看那邊走走的任務之下,我根本不可能順著自由意志,找些有興趣的場次進去好好的聽開會),但是依據參加過其他多次國際工會會議的經驗,以及從其結構和參與者、以及國際勞工組織這個機機構等種種因素加總來判斷,這就像是這個團體一年一度的例行性的超級大拜拜,裡面除了有冗長的各種會議報告,還有大量的由各國代表提出的提案,一些針鋒相對的議題會有激烈辯論,敵對的國家可能會彼此叫陣、被獨裁政權壓抑甚至斥為非法的工會可能會在會場向他們的執政官員抗議唾罵(別以為我在開玩笑,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一位埃及工會幹部就在前幾年在會場痛罵他們的官員,他後來就因此被捕入獄)…此外,也可能針對各項議題有會外會、討論會。對國際政治局勢、國際勞工局勢沒有基本概念的人,在裡面真的會完全頭昏,根本完全不知道在幹什麼。
如此龐大的機制、如此錯綜複雜的國際關係、如此多樣化的勞工議題,要能一窺堂奧,絕對不是台灣常常以為的「英語講得好」就可勝任的(要說語言能力吧,現場大部分人恐怕根本不講英語,而且拜大陸之賜,同步口譯也包括中文)。潘世偉有工會和留美學者的背景,如果他一直有在關心國際勞工議題,大概還有辦法知道會在開什麼,但是要說王小姐的專業有辦法勝任,而且還非得她全程貼身陪同才得以輔佐部長,這實在就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對了,國際勞工組織因為同時有勞、資、政三方,而越是獨裁、越是不民主的國家,就更可能由官方決定哪些資方與勞方團體有資格隨同開會,也就是說,那些國家裡左翼、進步的工會(比方菲律賓的五一工聯(Kilusang Mayo Uno, KMU)),是根本不可能成為與會代表進場開會的。所以一向被各國工會界斥為是一個根本無用的機制,基本上根本幾乎什麼都做不了,跟聯合國差不多。
所以我才更好奇的是:潘部長苦心孤詣的率領總共六人的代表團到日內瓦,浩浩蕩蕩一行人參加其實台灣根本不可能以正視身份參加的國際勞工會議,到底是要開什麼?不諱言的,國內唯一有資格透過以國際工會聯盟會員的身份參加會議的全總,長期疏遠一般勞工議題,對國際事務完全沒有能力參與。連全總都沒辦法參加的國際會議,勞動部長興沖沖的是要參加什麼呢?讓自己重新溫習全世界勞工重要議題、讓部屬至少瞭解一下這個會議長什麼樣,也不是壞事。但他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麼有心,想帶大家學習,或者極力在會議期間促進國內工會與國外工會交流,他不是更該帶一些優秀有潛力、認真的工會幹部和工作人員一起嗎?是的,搞不好全總有人也一同隨行。但全總是什麼德行?拜託不要把「全總有人在」這種話拿來說嘴吧!丟人現眼啊!
見哪些工會、談哪些議題?這些不能講?潘世偉是拿人民薪水的政務官,不是私人企業的大老闆、更不是負責幫黑幫老大傳話的信差!到底憑什麼保密?為誰保密?保什麼密?是不敢講還是不能講?台灣那個工會請託你拜會哪個國外工會,談些什麼見不得人的議題嗎?
在沒有個像樣的、有起碼的代表性與進步性的國內的工會、工運團體在場的情況下,潘世偉越俎代庖的跟「國外工會」見面,是在見什麼面?真要讓國外工會知道台灣的勞動部長跑出來代為與國外工會交流接觸,這恐怕會是件國際醜聞吧!台灣工會、工運界不是沒有人,更不是沒有人有能力與國外工會聯繫交流,不需要潘世偉來代勞。潘世偉不管是假公務之名行日內瓦旅遊之實也好,還是帶小三遊瑞士也罷,都請不要再玷污台灣的工會和工運界了!台灣工會與工運貧弱、勢力微小,但是再怎麼貧弱,也還沒賤到要由政府官員來代表我們、還要拜託他跑到國外跟國外工會談些見不得人的議題!
全世界的猶太人,現在都憤怒的向屠殺巴勒斯坦人的以色列政府說「Not in our name」(勿以我等之名,或者我們不同意),意思是:你們屠殺巴勒斯坦人,這種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事,是你以色列政府幹的,我們不同意,請不要再說什麼這是為了猶太人這種鬼話了!我也要在這邊跟潘世偉大聲的講:不管你在國外搞什麼,都請不要把工會拿出來當擋箭牌說嘴了!工會不是讓你拿來當衛生紙用的!Not in our name!
同場加映:在日內瓦,除了開會,還能幹嘛?多著呢!要學習、參訪,日內瓦設有眾多國際組織的總部,除了國際勞工組織,WTO也在日內瓦。雖然駐WTO大使賴幸媛絕不好惹,到處蜻蜓點水的拜訪參觀總是不會太討人厭。另外,日內瓦湖光山色,白朗峰等美景很多,官員出訪,請代表處官員作陪,或者自己拿張地圖到處跑,雖然當地物價高得嚇人,但有公帑日支可花,實在輕鬆愜意啊!
註:以上文字多半是看到下面這篇報導的雜感。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中國時報:
評潘世偉 刮別人鬍子前 先刮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