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蔡坤龍 (里長、前媒體工作者) 攝影/ 傅志男
高雄市發生大爆炸,像遭到恐怖攻擊般,滿目瘡痍。許多人罹難,更多人受傷,死者當中有幾位打火弟兄,傷者當中有一位媒體記者,這些都是我以前工作場域的戰友,我向他們致上哀悼與慰問。
所謂的「戰友」其實是亦戰亦友。消防工作上,打火弟兄原則上不阻止媒體記者拍攝,但必須在不妨礙救災的前提下進行,而媒體之間的關係則更為微妙,既互相競爭,又並肩作戰。
多年前我在台南市跑社會新聞,安明路上發生重大車禍,汽車撞電線桿,兩死,深夜時分,我騎機車趕往,拿起相機加緊拍攝,甚至走到馬路上拍攝側面的角度。當相機焦距瞄準,準備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一隻手伸過來,用力把我拉到路邊,我差點跌倒,抬頭一看是一名資深記者,再轉頭一看,剛才我站立的地方一輛白色自小客車「呼!」一聲飛馳而過。
「你想當第三個罹難者嗎?」老記者口氣不甚客氣,但我感謝他,沒有他及時一拉,我可能已經被撞飛了。
十年後,換我當老鳥,安平港深夜汽車墜海,消防隊員吊起汽車,裡面一人已經氣絕,被拉出來擺在岸邊,隊員再度進入水中,尋找其他的落水者。暗夜中,一名新進的記者急急忙忙奔向海邊拍攝畫面,他右腳一抬,正要往那往生者身上跨過去,我伸手把他拉回原地,他驚恐地看著我。
「死者為大,不要從往生者身上跨過去,社會新聞守則第一條!」我把老記者的經驗傳承給新人。
那一跨應該不至造成新記者的身體損傷,但他可能會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之中。
這就是戰友,亦戰亦友。
至於記者與消防弟兄的革命情感則更為濃烈,曾經有一位大哥,不知是罹患什麼症頭,晚上不睡覺,到處放火,整個晚上打火弟兄忙著出動,少則三、四趟,多則七、八趟,常常打完火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義消弟兄們喜歡吃台南勝利路的一家蔥餅,大夥身上滿是濃煙的焦味,卻完全不影響食慾,一起吃蔥餅配豆漿,談著剛才打火時的驚險畫面,吃完早點才各自回家。最後那位放火的大哥被抓到了,他說只是喜歡看消防車跑來跑去的樣子。
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日子,想念我火場上的兄弟們!
雖然水裡來、火裡去的日子過了十多年,但高雄的大爆炸還是令我很震驚。曾經有一位飛官的遺孀告訴我,
「嫁給飛官是一半穿紅衣,一半穿白衣!」
我聽了很震撼,心想我的打火弟兄們應該不至於如此,誰知在高雄爆炸事件中,一位罹難消防隊員的妻子啜泣說道,
「當消防隊員的妻子,每天都有心理準備!」
我聽了更感傷,原來這些英勇救災的打火英雄,帶著裝備出門的那一刻,就是妻兒開始擔驚受怕的時刻。
向這場災難的罹難者致哀,為傷者祝禱,早日康復,也向殉職的打火弟兄致敬,人們遇到危險就閃躲,你們卻往危險挺進,用你們的犧牲犧牲換取別人的平安,沒有再多我能說的,謝謝你們!
魏斌,加油,我是你蘋果日報的前同事蔡坤龍,在遠方為你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