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潔
記得《街報》第一期出街後,那段時間也正經歷某種“想要突破現狀卻被卡住”的無力膠著感,大剌剌卻是由衷地跟溦紟說:我想做好《街報》。她說:這個很好,就做。在一切都可能調整/推翻上次結論的不斷實驗過程中,《街報》在不專業、不統一、不規範的情況下,出刊一期又一期,累積超過12期的提問、調查、搜尋與記錄。
進入眾意媒體編輯團隊,雖然外界對我們的認知是一間出版社,而且是政黨背景或傾民聯的出版社,但我們的心卻很大。記得505大選以後,眾意媒體與《火箭報》編輯部內部也彌漫了一種“我們可以再做點什麼?”的無力與提問。年輕的我們,內心焦躁不安,一方面是面對那時候內容與論述的瓶頸,要如何創作不一樣的內容傳播至更多的人,另一方面也是深刻感受社會/年輕人對知識的渴求,後來,我們決定在《火箭報》做一個特刊,有意識地要往貼近公共與社會現實的方向去。
為了打開另類的想像、討論與實踐,主題式的分析、通識般的書寫與多元性的理解,是那時候對特刊內容的基本定調。我們一起討論許多刊名,包括:《街報》。《跨越》(Crossings)是一開始的刊名,旨在跨界越線、打破框架、勇於想像、敢於實踐,這也是我們對年輕人作為獨立自由的主體,甚至自主公民具備批判與挑戰性格的想像。那時候,我們想尋找屬於我們的共同卻多元的語言,或者說,是一種存在感的詮釋,鑲嵌在這社會脈絡、城市空間、生活細節,還有我們潺潺流動的血液裡。更簡單地說,其實我們在扣問著“我是誰”。這大概可從前幾期都以“誰”這帶有文化反思的問題意識,而打開不同議題探索中窺探出來。
就在第一期即將進入排版階段時,突然來個急轉彎,覺得《街報》或許是更貼近,或鼓勵我們要時時面向人與社會的鏡子。喜歡街/街市,就像Pasar的感覺,混雜、形形色色、自成一格、亂中有序,而且眾聲喧嘩,覺得“相互往來的討論”應該要長成這樣的調調。其實,人們對街/空間/居住地都應該擁有主動改造/進用的能力,以抵抗資本/發展主義/地產霸權對環境與土地過分侵佔與整齊劃一。這也反映自主公民的樣子,就像Pasar的意象,尊重差異、容納意義、尋找共識……文化混雜、秩序散漫、同理直覺、慣例例外、身體感官、灰色地帶等多樣性……差不多是這樣。街,人與社區的聯結與關係還是最關鍵的。
因為不甘心受限於“書”這個形體,執著地實驗各種媒體平臺,只為訊息內容可以滾動得更遠、更深、更遼闊,所以,我們辦專題演講、做社區營造、組讀書會、辦電影會……加上不相信政治語言只有政黨與種族政治,想要把文化與生活政治的面向帶進來,所以,我們談城市、移民/工、壟斷系列、土地正義、社區營造、抗議歌曲、另類媒體、同志、性別、青年貧窮……《街報》,從“我是誰”認同焦慮的問題意識出發,(自認為)貼近日常生活的重新發現與詮釋,我們帶著一點點冒險的性格,不斷在實驗。雖然無法辨識《街報》的影響,但因為這樣的不甘心與不相信,反而讓我們對於不想成為的樣子越來越清晰。微妙的是,創刊號“我們的歌 時代之聲”似乎依然是我們隱隱約約中想要展現的某種態度。
回頭看,偶有卡在人事行政瑣碎的時候,偶有不知該往哪兒走的時候,偶有聽見《街報》內容太艱澀的時候,偶有質疑自己的時候,《街報》的基調與方向其實並沒有離開“初衷”太遠。因為身在其中,所以很清楚知道這樣的平臺與機會其實並不容易,要遇上集體協作、樂意變身八爪魚的夥伴更不容易。
MC Keen,剛畢業的數位媒體設計系學生,沒有排版經驗,卻扛起《街報》版位的創意設計。丟給他設計報頭的時候,只跟他說:我們想要的是比較自由、獨立、批判、自主、年輕的精神。記得,他設計的第一個報頭,我們還無膽接受,因為太火爆了。他笑說,《街報》是一份怨氣很重的刊物。呵~感謝他這一年走來,在臺灣的彼端,僅透過網路的溝通,邊忙著做學生邊打工邊熬夜地幫我們弄出一版又一版耳目一新的《街報》。
也感謝美編組的PM、珮雯與Winson,在編輯部幾近偏執地校對下,無怨言地不斷配合修改再修改。幸好,每次拋出的球,拋物綫雖彎彎曲曲,但都淡定地幫我們接住了。不愧是淡定美編組,真強大。感謝《火箭報》編輯團隊——雯子、慧瑩與中華——曾一起攜手起了頭,難忘那時的精彩討論。也謝謝《火》前任老總Hamidi與現任總編宏祥,不插手不過問完全放手,這奇異般的信任,讓我們在版位玩出自己想玩的。
這刊物的編輯後臺,總是沒有“專業”這回事。要不經常聽到發現編排上不該有的錯漏的扼腕聲,就是跟送印期限比賽拉扯,最高紀錄到淩晨5點鐘。2013年12月加入這團隊的慧盈與偉宏,學院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除了要應付各樣繁瑣的編務工作,卻也沉住氣往硬性課題與軟性關懷的方向泅遊。因為他們總愛鍥而不捨地追問,所以讓我們更篤定地相信知識的力量與理想的熱情。
還有婉晴,那個總是有辦法在四千字文章中沒有眼花地挑出錯字的女孩,也在這耐操的過程,已經獨當一面。有她在,總是可以放心地放手。溦紟與我,都在極力尋找各種集體協作的可能,她總愛用桌子來比喻團隊的關係,缺一腳不行、頭重腳輕也不行,都要一起撐住。感謝並珍惜這個團隊用最大的力氣,戰戰兢兢卻不怕實驗的性格、不懂讀者在哪裡(有沒有讀者)都認真看待每次實作的機會,這是我們作為社會觀察者,透過詮釋與轉譯他人的改革與運動,作為實踐理想的方法與位置。
這個團隊很年輕,也願意撐開更多平臺讓年輕的理想有實作的機會。當然,對這個組織本身的挑戰是如何在行政效率、組織步伐、個人成長以及資源配置等現實境況裡相互拉扯中,仍然堅持維護著那允許夥伴安心跌跌撞撞地找自己、做理想的空間。
《街報》,總是可以更好些,但也是目前團隊努力撐出來的樣子。字多圖少,有點難讀,但真的不單薄。最後,要感謝這一路莫名相信它、為它護航、樂意書寫供稿與接受訪問並分享的人,散落各地,也在努力實踐與實驗各種改造可能的你們,讓這個團隊不那麼孤單。這樣的跨領域、跨疆界的接觸,其實也是我們在尋找某種接力的有機聯結,也不斷證明往較大阻力路徑前進的依然大有人在,默默地或激進地創作著、顛覆著、實驗著與改革著。
在寫這篇留言的時候,一直會想起Lucie(成露茜)老師,一位影響我對媒體實踐、議題思考、待人處事頗深的人。有人說在《街報》感受到熟悉的身影,其實這份熟悉雖有機緣促成的成分,但它不是偶然發生。在臺灣留學日子,不小心靠近/接觸一些特別的人從事很不一樣的理想,也包括面向弱勢與社會關懷的媒體實踐與改革,例如:《破報》、《立報》、《四方報》、苦勞網等,打開另類媒體與多元議題的想像。而Lucie對另類媒體的示範,還有“相信年輕人/大學生只要想做就去做,而且會成功”的這份肯認,令我多了一份篤定。這些林林總總的加乘,隱隱約約地影響/引導我返馬以後選擇走向某種“做媒體”的位置。
在《街報》一周年,我想到的是它終有消逝的一刻,但精神與理念會隨著不同的媒體形式再出現與延續。所以,不怕。
楊潔
從媒體與傳播跨到社會學,總愛讀性別,曾妄想成為女性主義社會學的傳播人。現擔任眾意媒體編輯,實驗著不同的媒體形式與內容傳播。
**此文為《街報》周年合輯的推薦序。《街報》周年合輯集結了2013年9月至2014年8月的12期《街報》完整內容,只限500限量出版,網路發行,歡迎流覽訂購處:http://gentamedia.com/product/street-voice-package/
眾意媒體將於10月1日至5日,假茨廠戲院街 Lostgens’ 舉辦“《街報》一周年:一切從街頭開始”系列活動,包括主題書展、展覽、講座分享,及紀錄片播放。活動詳情歡迎流覽眾意媒體面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