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亮瑜
剛剛才過了元宵節、離家家團圓的中秋節還有好一陣子,不論是湯圓或是月餅都包著節慶的喜悅與綿密的豆沙。貢卻(Kunchok Lhakpa)的工作就是做豆沙餡料的,旺季的時候,天天都要在食品工廠裡趕工做豆沙。為了正大光明的在工廠做豆沙,貢卻等了八年;為了有張能回印度探視父親的護照,他等了十二年;然而為了回到故土西藏,流亡在世界各地的藏人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對於2008年的記憶,你可能記得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可能知道金融海嘯,汶川大地震撼動數萬生命、毒奶毀壞數萬嬰兒的腎臟,或許還記得廣場上的一堆野草莓靜坐抗議「行政濫權、侵犯人權、 集遊法違憲」,但此時的廣場上還有一群人靜默的凝聚力量,為自己正在受苦受難的同胞祈福。
2008年三月初中共武力鎮壓西藏,在台藏人聚集在自由廣場上聲援故土上受難的手足,酥油燈和唸經聲氤氳了整個廣場,以堅信和平與自由的信念,為曾經獨立的西藏與顛沛流離的藏人靜坐。「第一次舉牌.…..第二次舉牌……」貢卻拉帕不懂眼前這群警察在幹麻,凌晨兩點,警力劃破沉靜和平的夜晚,近百位藏人被警力拉上車,一旁的野草莓青年試圖阻擋警力,卻無法保衛守夜的藏人,貢卻上了車,以為自己就要被帶到移民署的收容所等候遣送出境,只能靜靜在深夜的巴士上等待監禁的未來,沒想到車子在內湖停了下來,警察將二十多名藏人驅趕下車便疾駛離去,留在路旁的藏人不清楚究竟是甚麼狀況,只好就地解散,各自回到廣場,繼續和平的訴求位同胞跨海聲援。
十四年前,透過時常往返尼泊爾與台灣的朋友幫忙,流亡在尼泊爾的藏人貢卻拿著兩個星期的短期簽證來到台灣,對他來說,台灣是塊民主、自由的豐土,在他之前也早有些許流亡藏人選擇來到台灣,尋求新的生活。然而兩個星期晃眼即過,一心寄盼在台灣展開生活的貢卻成了非法居留者,在街上、在賣場、找工作、看醫生……,一切日常生活的輕快步調對他來說都是奢侈的公民權利。1985年被迫離開西藏流亡至尼泊爾,隨後又到印度求學,學業未成又被迫遷回尼泊爾,即便對於邊境的漂流與輾轉如此熟悉,在台灣的黑戶生活還是使他相當煎熬、無所適從。
隨著自由廣場聲援西藏的靜坐結束,2009年,在兩位關心流亡藏人的立委與眾多民間團體的極力奔走之下,貢卻與流亡在台灣的78位藏人終於取得了居留證,他也終於可以合法工作與生活。
欣喜未能持續太久,同年,貢卻的母親因病去世,只有居留證是無法出入境的,取得居留證後必須居留滿五年才能申辦護照。生死別離也無法使他脫身於現實的僵固,相隔兩地,他靜靜地在心中送走了他的母親。
五年來他努力攪和著綿密思鄉的豆沙,一個人度過所有使人思鄉的節慶,靜靜地等候一本護照。我問他,如今你拿到了護照,怎麼不快點回印度和那十四年來不曾相見的爸爸團聚,他說:「和我一樣拿到護照的藏人都回家過年了,那今年三月十號的"下一站˙西藏"圖博抗暴大遊行一定很少藏人會出席,我晚一點回去,一定要參加遊行。」他眼神充滿責任的火炬。
我常覺得「最後一哩路最難走」,到家之前的路最是艱辛痛苦,他卻願延遲自己與父親團圓的時刻,走上街頭為雪域的自由搖旗,在困頓的時候、沒有身分的時候都一意傾心投入西藏的人權運動。期盼流亡藏人能親眼見證「列車˙駛進西藏」,三月十日我們和貢卻一起高喊 T For Tibet!Taiwan For Tib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