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管中祥
新聞傳播教常被人批評偏向實務,但其實在媒體工作的眼裡,新聞教育還是太過理論,即使如此,學院裡還是會安排相關的課程,讓學生有更多實務訓練。
最常見的作法就是開設相關的媒體實習課,一般分成「校內實習」與「校外實習」。前者是在校內設立實習媒體,在課間讓學生進行實務操作;「校外實習」則是學生在寒、暑假到校外的媒體機構實習一至兩個月,體會真實工作情境。
同學在校外實習後的反應各有不同,有人覺得緊張刺激,有人覺得比上課教的有用太多,也有人對媒體環境感到失望,自此放棄媒體工作,也有人因此提早「社會化」,沾染職場上的各種習癖。
不論是校內或校外的媒體實習課程,目的都在於讓學生能熟練實務工作的傳播技能,並提早熟悉未來的職場生態,在這樣的目的與框架下,其實是將傳播教育更往實務的方向推進,但也出現不少的實務盲點。不過,新聞工作除了要有實務的「技能」,還需要什麼樣的實務「能力」?或者,換個角度問:傳播學院的實習課程除了媒體,未來的媒體工作者還可以到什麼樣的機構實習?
我任教的中正大學傳播系和大部分傳播系所一樣都有校內、校外實習課程。「校內實習」是大三的必修課,透過《中正E報》的實務操作,學習編、採、寫、拍、剪、製作、活動等實務技能。「校外實習」則是在大三升大四暑假時,由同學自行接洽媒體,或透過系上安排,直接到媒體產業實習一到兩個月。
幾乎所有到校外實習的同學都會選擇到電視台、報紙、公關廣告業、製作公司等機構實習,不過,也有極少數例外。2012年的暑假,有位同學選擇到長期關懷台灣農村議題,並實際採取行動的「台灣農村陣線」實習。
這位來自彰化農村的學生,大學時期陸續接觸社會運動,很好奇這些組織除了社會抗爭,平日的工作是什麼?她也認為,實習不就是對未來的工作先做些嘗試嗎?若是到被報導的機構實習,更能了解這些組織的主張與運作方式,對未來新聞工作也會有所助益。而當時彰化因國科會中科四期二林園區擴建計劃,引發爭議,開發之後將可能造成當地農地嚴重污染,灌溉用水資源將會遭到排擠,當地農民群起抗爭。這位同學也想為家鄉付出一點心力,也擔心到台北實習的經濟問題,在多重因素考量,選擇「台灣農村陣線」作為實習點。
「台灣農村陣線」的實習生來自不同科系,「農陣」也在台灣不同地區有各樣的行動,也因此,不同地區的實習生會因當地的議題與行動,有著不一樣的參與方式。以彰化溪州來說,因為正發生中科搶水抗爭,在地的實習工作就包括如何向農民及鄉民宣導「農陣」的理念,說明擴建計劃造成的種種問題;實習的同學也在當地進行田野調查,蒐集與農田、水圳、農耕、工業污染相關資料,例如溪州農作物種植分佈,土壤孕育植物與這條水圳的關係,並試圖回應國會科的必要徵收土地的論述,而這位同學因為受過編採技能的訓練,實習時主要是負責採集農民的口述歷史。更有趣的是,這些實習生在這段期間也成了農民的「靠山」,提供相關諮詢,協助當地農民解決問題。
除了能夠「貢獻」自己所學專業,由於到「農陣」實習的學生來自不同的科系,也讓參與實習的傳播科系學生反思自己的位置與處境,以及新聞傳播教育的侷限。這位同學告訴我,在農陣實習學到東西和其它到媒體實習的同學的收獲不太一樣:
因為一起到農陣實習的同學來自社會系、地理系等不同科系,他們思考的角度自然與我不同,他們發揮自我專業去分析同一件事,最後的結論會是多樣且精彩,這點是我非常自嘆不如的地方,感覺傳播系好像沒什麼「路用」。
她接著說:
對我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必需學有專精,這就像專門跑財經或是醫療線的記者一定對這方面有一定的知識,才有辦法瞭解這些新聞內容…如果你是跑這一線的記者必須了解這些團體的點,了解他們的訴求,思考的角度也會更廣泛,寫出來的新聞跟別人比起來可能更有觀點。
相較於其它傳播科系學生選擇以媒體作為校外實習的場域,這位到「台灣農村陣線」實習的學生,和其它到傳媒實習的同學收獲也有所不同。不但能貢獻所學,接觸人群,從不同系所背景的實習生身上學到不同的知識與觀點,並且發現傳播教育偏向實務教學所產生的限制,進而產生追求多樣知識的動力,突破既有新聞教育的盲點。更重要的是,重新思考自己的社會位置,並試著從以往「被報導」的群體理解他們的處境與想法。
這並不是說,大學教育或未來工作實務的技能不重要,但需要反思的是,所謂的「實務」絕對不只是技能的熟練,或是如何能快整完成職場上交辦的事項。相反的,許多的實務工作非常「人文」,處理的是人及社會現象。例如,新聞裡的被報導者有著多樣的面向,存在著不同階級、性別、性取向、種族、年齡、地域等各樣差異,但新聞傳播教育較少引領學生從不同角度思考、理解、體會個人或群體的處境、生命經驗,以及衍生出的各種議題,反而多是技能操作。然而,如何讓作為擁有話語權的媒體及媒體工作者理解被報導者及其處境?理解個人背後的結構性問題?恐怕是新聞教育需要再反思的問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