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庫記者楊鵑如
大學老師被迫拼業績？沒升等就是不適任？台灣高等教育產業工會今（5/27）舉辦記者會，揭露台灣各大專院校教師「限期升等」條款造成的亂象。「限期升等」條款規定教師「若於一定期限內未能完成升等，則將解聘或不續聘」，例如助理教授限期六年得升等通過、講師被要求五年內升等等。高教工會近來接獲7-8件「限期未升等」遭解聘申訴案，有的大學一次有15-20位教師因限期未升等而可能被迫離開校園，僅有3-4位願意持續捍衛自己的工作權。其他因限期未升等而自辦離職的教師人數可能更多，恐怕已有數百位教師被迫當成「不適任教師」離開學術圈、大學場域，有的人甚至放棄再執教鞭。
高教工會理事長劉梅君表示，全台公私立大學與技專院校在2006年起紛紛實施「限期升等」條款，限期未升等之教師將解聘或不續聘在法律上是不合法的。由於教師被解聘或不續聘必須是違反聘約情節重大，目前最高行政法院幾個判例表示，無法符合各校徵聘辦法，並不表示構成情節重大。她提到，要能升等，不光是學術領域有所成就，升等過程更是充滿政治、外力干擾等因素。「教師升等不順，不代表研究不好、不適任。限期升等條款對老師影響太大了，希望記者會後各大專院校要改變做法，讓老師們也能知道若被這個理由逼退，應抗爭到底。」
東華大學財經法律研究所助理教授張鑫隆表示，學校因形式上要求，不純粹是以教師學術成果為內容來進行升等，而有各種手段讓老師無法升等，被迫離校，等同霸凌。他歸納因限期升等條款而受害的類型：「I期刊、論文形式、資深、派系、主管、裁員」霸凌。張鑫隆說，教師發表期刊文章受到限定，如ISCI、TSCI（台灣科學引文索引）等常常引用的期刊，但不代表不在某些期刊發表的論文就是沒有水準，但若無法在主流期刊發佈文章，則讓很多教師難以升等。期刊發布以論文形式為主，但藝術學院的展演型老師，其發表作品不全然以論文型式，卻被做同樣基準受評。
張鑫隆提到，不一定按照學術成就來升等，教師升等充滿政治因素。大學場域經常發生資深教授控管系所內升等數量，反而有教學優良的教師不符升等被資遣；系所內分派系，因杯葛不同派系
而阻止升等，東華大學就發生很多行政訴訟案，是校內主管以升等控制老師，必須接受學校指導命令。最後，因少子化影響，學生不足，大學欲縮減人力，利用限期升等條款排除教師，達到減少人事支出的目的。
「限期升等」條款法源根據大學法第19條的大學自治精神，大學可以另訂解聘、不續聘規定。但張鑫隆說，校方仍不能違法教師法第14條，解聘教師須有兩條件：教師教學不力及違反聘約情節重大。以往學校通過解聘只要教評會通過，就認為「情節重大」予以停聘，有絕對裁量權。近來越來越多教師不符提起行政訴訟，最高行政法院103年判字第583號見解，違反聘約情節重大必須是事實認定，必須由校方及教育部付舉證責任。另外，開南大學案被解聘老師遭教評會投票通過解聘，法院判定「教評會不通過」不等同於情節重大。
「真正的問題，不是老師有沒有認真做學術研究，而是將升等與解聘作連結。」張鑫隆表示，有些研究內容並不好，升等審查委員擔心限期升等條款讓老師失業，反而讓他簡單過關？這非學術期待；相反而言，有些老師學術表現好，卻因非關學術問題把限期升等當成霸凌老師的手段，也不是大家期待的。真正的解決問題是讓現期升等條款與解聘脫鉤，保障大專教師的工作權，也保障學術自由。
台師大公碩所研究生張媛婷說：「學校違法，學生要站出來反應；教師限期升等條款，可能侵害學生受教權。」張媛婷以學生角度表示教師升等條款對學生的影響。她認為從教師升等三項評分指標：教學、研究、服務來看，自然而然會讓老師可能「重研究、輕教學」。教學與服務的成績較易簡單獲得，但在一定跟相同的時間下，老師若沒衝出研究量就會失去工作，當然會擠壓到備課時間，或是找不出時間與研究生討論論文，學生教學品質如何兼顧？
張媛婷以師大學生身分在校內提起兩次案子，希望校方能夠組委員會檢討限期升條款，可能有違法疑慮，卻在校內程序委員會就被杯葛，無法進校務會議討論。她說，許多不適用限期升等條款的舊制老師會認為，限期升等條款會促進後進老師去做研究，提升學術研究環境的品質。甚至會說，學生不要因為被新老師影響，「幫老師找偷懶的藉口」，然而在舊制老師不關心、新制老師不敢出面的狀況下，師大學生的提案完全是自發性的行動。張媛婷說，學校研究品質與數量要提升，卻要用不具公平性的條款來規範新老師去衝量？而舊制老師不用？根據張媛婷與舊制老師的互動，老師回應有自我評鑑，但不會像限期升等條款這麼嚴格，更不會因為自我評鑑不好就失去工作權。
高教工會秘書長陳政亮表示，限期升等制度掏空技職體系，讓注重實作、教學功能導向的技專院校，被迫符合主要以發表論文為主的辦法，讓很多資深講師由於無法從博士畢業、升等，造成教學人才流失。「有著長期教學實務經驗的教師，被這條款趕走，不是在幫助技職教育，還是摧毀。」
另外，高教工會蒐集到老師觀察到的現象，限期升等制度讓老師變得自私自利，不願意把時間放在教學輔導學生上，因為太花時間了，教師寧願為了升等寫論文；課堂上考卷叫助教去改、批改作業報告只要有成績就好，還有老師不願擔負行政責任，或是跟學生保持適當距離。「這不是影響學生受教權的假設，而是現實上就發生了！老師為了升等、保住工作，寧願將時間精力投注在保住工作的事情上。」老師們經常反應沒有學術自由，工作內容喪失決定權，由於發表主流的學術研究主題較容易上期刊、容易升等，不會想說要做冷門題目，扼殺了學術創造力的來源。「大家學術越來越像，被迫只能從事短時期內可以寫出論文的題目。學術自由被限期升等制度干涉。」老師們因此在心理上對工作學術失去熱情，變成「混口飯吃」。陳政亮認為，學術精神消失，要花更多時間來彌補，是很困難的，應停止已經實行近八年的限期升等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