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邑霆
我是這次三峽隨機砍殺事件的受害者。
當時我在三峽回家的路上,對方突然出現持刀朝我砍來,我本能性的逃跑,躲到便利商店,後來送醫包紮,做筆錄,手縫一針,背後大概五公分刀傷但不深。回想起當下我十分恐懼,他的刀是往我的頭砍來的,我真的有可能會死掉。
我想起前陣子跟 民主鬥陣 Democracy Tautin的夥伴、朋友們討論死刑存廢論壇時,有人問我,如果今天死的是妳,妳會原諒對方嗎?我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離我這麼近。但再不斷試著克服恐懼詢問自己答案時,我想我還是會堅持我的信念,去觀看他背後的原因。
在做筆錄時,我聽到他的阿姨說,他的父母都在緬甸,是個由阿姨照顧長大的資優班學生。又聽到他說,外面的世界很累,被關很輕鬆,所以他想被關。
而新聞媒體斗大的標題寫著,他要學鄭捷,底下留言一面倒的認為要趕快把鄭捷處死,徹底嚇阻這樣的”異類”,但事實上我在警局根本沒聽到那個孩子這麼說……比起死亡更讓我恐懼的是台大法律系李茂生教授之前所說,無差別攻擊發生頻率只會越來越密集預言似乎成真,更讓我恐懼的是我發現我並不是不能理解他對世界絕望的心情,我們誰沒有對世界失望過呢?或許,如果再多一些或許,在那被銬上的不是他而會是你我。
我不懂一個怎麼樣扭曲的社會結構與價值讓一個15歲的少年如此絕望,但我可以理解死刑絕對無法減緩這些事情一再發生。
高失業率,貧富差距,冷漠,疏離,一切利益取向的資本化,這些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像工廠一樣生產出更多可能的鄭捷;我們卻只忙著沉溺於媒體渲染的惶恐,試圖將這些原因的產物從眼前一除為快,兇手則享受自身所製造的集體恐慌,只想讓所有人都理解他們的憤怒,將全世界拖入他們的絕望深淵之中,根本不在意死刑與否,坐牢與否,因為現在的社會結構讓這些人覺得,踉蹌的活著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氣,監獄外面比裡面更加的不自由與殘忍。
究竟誰該為這樣的兇案負責?那些兇手是不是真的泯滅人性無可教化?誰是有罪的?誰是無辜的?其實我並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結構產生的問題只能由修正結構來根絕,我也知道殺了一個鄭捷無法嚇阻下個鄭捷的出現,只會讓更多對現實絕望的鄭捷對社會展開他們的復仇,我不願以後每次出門都得提心弔膽地擔心自己跟在乎的人的安危,不想再有人跟我遭受一樣的恐懼。
所以我們該解決的是讓世界絕望的,讓人想毀滅社會的原因,而非不斷用死刑眼不見為淨的假裝我們岌岌可危的世界還是很安全。
只要根本原因不解決,就沒有人是安全的。
我並不是說殺人、傷人者不用受到懲罰,只是我無法這麼草率的把所有的錯全部只怪罪在加害人的身上。我們的社會正在失控的邊緣,當理性遇上集體恐懼還可以承受幾個鄭捷的出現?一連串的社會事件已經證明死刑的嚇阻作用不過是我們對恐懼的自身的安慰劑,甚至產生了反效果。是時候試著在恐懼之餘擁有更多的勇氣,一起來找出問題的根源,預防某個原先如同你我的人轉變成鄭捷,只有關閉生產鄭捷的工廠我們才有可能是安全的,而這才是無差別殺人事件以來,受害者以傷口,甚至是生命為代價所給我們的警惕,也才是對他們真正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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