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順貴(苗栗大埔徵收案辯護律師)
在尚未發生剷田事件,大埔浮濫徵收仍未廣為人知前,既已開始承辦大埔自救會委託的撤銷徵收案件,並曾記錄下剷田前的景緻。猶記當時清楚告訴他們,依過往實務經驗,這類案件非常難打,勝訴機率低,但如現在就放棄努力,希望就完全是零。
當場包括張森文大哥、炳坤在內等的所有成員,毫不猶豫地表示不管機率是1%,乃至.01%,因為是家園,絕不退讓,絕對奮鬥到底。於是,自2010年初起,與大埔成員結下悲喜與共的家族式因緣。
除行政訴訟持續不斷進行外,隨著議題發酵與輿情大譁,行政院拍板劃地還農,但後續行政作業,仍迭遭劉政鴻與苗栗縣政府官員刁難,因而須密集勤跑台中高等行政法院與營建署、苗栗大埔等地,還需邀請淑芬立委協助盯場。在這些場合,炳坤總是默默做著後勤支援的角色,除了2010年8月3日朱阿嬤喝農藥自殺抗議這件事,身為長子的炳坤,不得不站上第一線控訴政府。
2010年8月3日是流氓婆子淩(公庫按:詹律師的妻子)的生日,前晚原本計畫著兩人如何慶生,但清早接到秀桃姐電話通知噩耗,立即驅車趕往大埔,瞭解始末與慰撫家人,從此與朱家結下深厚情緣。後來與子淩結婚登記,便刻意選在這一天以茲紀念。
朱阿嬤過世後,炳坤決定辭掉台北工作回大埔陪伴老父、家人,並守護家園,繼續耕耘爭取回來的農地,並擘畫未來前景。我、子淩與協助撤銷徵收行政訴訟的明芝,也如家人、好友般,三不五時往他家裡跑,吃飯、喝茶、煮咖啡與閒聊。
甚至明芝與政佑商討後,決定將她一生最重要也最美麗的婚紗拍攝地點選到大埔農田、張藥房原址與朱家的豐益商行,並許下重建張藥房的新婚願望。
正欣喜看著炳坤慢慢從喪母與張森文大哥的死亡的哀痛鬱抑中走出來,孰知竟又出此意外,不禁要問:政府存在的目的,不是要讓人民安居樂業嗎?為什麼我們的政府卻總是讓弱勢人民朝不保夕、疲於奔命,並因而葬送健康與生命?
二年前50歲生日(12月3日)那天,所許願望之一,也是希望要回大埔四戶土地,被拆房屋原地重建,如今希望實踐已近在咫尺,炳坤卻天人永隔,怎不令人心酸扼腕?
乍聞晴天霹靂,已在日本求學的明芝的哀痛,可以預見。感念與炳坤夫妻間的誠摯情感,讓明芝堅持回台送炳坤最後一程,相信12月12日前來送行的許許多多人都是相同心情。
今年11月12日台中高等行政法院現勘,是我看到炳坤的最後身影,之後仍有密集連繫,孰知半個月後傳來噩耗,12月3日生日這天先往弔唁,朱太太景蓮憶說炳坤最近心情更加開朗,認為發生大埔事件雖然不幸,但因禍得福,很高興因此而認識許許多多真誠的朋友,讓生命更充實,因而進一步堅信凡事努力就會有希望的信念。
炳坤,我會記住這句話,並隨時與其他自救會成員共勉,砥礪大家、砥礪社會,讓台灣更好,人民更無憂。
(影像由廖家瑞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