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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今起,我不再投票

圖/Marc Worrell

文/劉仲書

囉嗦前言

這篇文章已經構思一陣子,一如過去我主張投廢票時,在那微乎其微的影響力上若想要發揮更多效用,我偶爾會特別在選舉前廢話一下為什麼我要投廢票,試圖讓別人看見更多不一樣的民主想像。即便沒有起到即時作用,也至少能讓別人在心裡留下陰影。

這一年多來開始接觸安那其、甚至從更久以前許多朋友不滿大小團體的權力壓迫所延續下來的情緒,以及從318、第三勢力、獨台派崛起所見識到的種種現象,很深刻地改變我過往的政治觀,也改變了我以往投廢票的立場。

原本我打算在投票日當天一早去FF(在台北花博的開拓動漫祭)排入場隊伍打個卡,用以宣示我這個戶籍地在宜蘭的屁孩不投票的決心,但想不到因為FF排在大選日被鬥爭到臭氣沖天,政治陰謀滿天飛,主辦單位只好改期,讓我的野望無法實現。

所謂的「世界和平從街坊鄰居做起」,無法打卡討戰,只好寫文章了。發揮敦親睦鄰的作用,這篇文章是專門寫給你們--尤其是臉書上這群以第三勢力與獨台派為主、或熟或陌生的朋友們,跟你們說:「放下吧,跟我一起不投票,假日睡到傍晚起來剛好啊。」

廢票的屁用

我高中是表現慾很強的「台獨份子」,網路上到處跟別人筆戰,在班上傳閱相關文章,週記跟歷史作業談台獨與邪惡共產黨,把大紀元跟自由時報當聖經來讀。記得我開始有投票權,2008年的大選就是投給「謝蘇配」,還投了當時很潮的「入聯、返聯公投」。其餘印象所及的,2012我投廢票、九合一我投廢票。

投廢票,是因為對支持的政黨與人選仍有所期待,讓他們知道並不是只能選比較不爛的你,其實我也可以不選你,你應該表現得更好來博取這些選票。(投廢票的人不見得都這樣想,也有一些是想表達:我不是不關心政治而不去投票,我就是要特別去投廢票告訴你們,幹你們就是很爛。)但事實當然沒有如願發揮廢票被關注的效用,廢票論者勢力小到政治人物毫不在乎,相對來說所謂「中間選民」這種特殊群體,反而還比較被重視。但這不代表廢票「沒有用」,它仍發揮基本功能:跟有投票的人有等值的殺傷力。

為什麼廢票?

過去我是台獨份子,是開竅的「覺醒公民」(不好意思我已經覺醒十幾年了),那幾乎就不可能轉變成支持統一或支持泛藍陣營(老舊術語),這在物理上是不可逆的,除非我跑去參選。會廢票,當然就是民進黨不斷踩到我的底線,我隨便舉幾個我印象深刻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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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工團體於今年秋鬥遊行時,在民進黨部前焚燒藍綠豬,抨擊藍綠本質都是偏袒財團爭取利益,忽視人民心聲 (攝影/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

首先是樂生運動,你可以看孫窮理在2007年的人權園區記錄報導〈人權日,人權園區,人權不可得〉,兩位最高領袖在人權場合面對當下發生的事是什麼樣的反應?陳水扁只說了一句:「你應該看到,國民黨在做什麼、我們在做什麼。」民進黨的人權是選擇性的,即便是現在的台南或桃園也是。

再來是像神一樣的陳定南,在民進黨執政時期擔任法務部長,槍殺了包含盧正在內的二十幾名死刑犯。他跟羅瑩雪一樣,一邊說支持廢死,一邊又執行有疑慮的死刑槍決。民進黨的黨或人,有什麼價值是真心貫徹的嗎?(最近李茂生在某活動爆了卦,說陳定南曾認為矯正學校這些被判徒刑或拘役的青少年沒資格做白手,讓他們做黑手、弄些職業訓練就好,不必浪費錢。)

這幾件事是在2008年前就發生的,但很遺憾我到後來才弄清楚這對我的政治判斷有多重要:關心的議題越來越廣,很多事情更為急迫、傷害更加直接。而我知道,在野或執政的民進黨,在許多議題上都沒有盡到基本心力,甚至還反其道而行。

現在的民進黨,為了選舉不敢表態廢死,「台灣獨立」也是、集會遊行八成也是,所有核心思想都能被輕易交換掉,他們不願意做長遠扎根的社會溝通,而是短視屈從於眼前選舉。選舉如此頻繁、改朝換代每四年就可能發生,那些違反民意、少數人的「進步價值」,永遠都是天方夜譚,何況長期居於劣勢的民進黨,對政權的維護肯定會更謹慎。在野監督跟執政他們願意做的事,也很不一樣。

資本社會民主的劣根性

以上都還是廢票脈絡,是我以前所思所想的簡要說明。以前在烏鴉邦,就是在談「民主」,從校園中三個主體的決策權伸展,去論述民主校園應有的模樣。那時候我多少會覺得,台灣的民主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校園的「民主學習」沒有落實,制度很奇怪地以為人一畢業、一上大學或一出社會,就可以自動地知道民主內涵、該如何做有品質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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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南鐵東移在地住戶表示,台南市政府98年改變早在85年就計畫好的施作版本,但居民遲至101年收到說明會通知書才知道自家將被徵收。自救會認為有其他可行方案,台南市政府應實質公開與民眾協商 (攝影/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

換句話說,也就是:「民主其實可以更好。」透過學校民主政治的實際參與、從探索自身的權利義務去學習憲法的基本權、去學習如何關心週遭的事、甚至學習溝通。讓關懷公共事務成為公民習慣,以打倒過去那種普遍不關心政治或者關心卻過於理盲的氛圍。

但我後來慢慢理解到,民主本身其實就是在鼓勵人們不用關心政治,它是維持資本主義社會順暢運作的核心引擎,越是讓公民更加干涉公共事務,這套體系就越容易混亂甚至失靈。這個背景原因,就在於民主是多數決,而我們的體制又把太多的權力與理解溝通機制通通都交給政府與民意代理人;這是制度的設計如此,而非關乎人們願不願意或有無足夠的公民素養。

具體來說,「選舉」就是一個很「省事」的工作,它能讓人民維繫庸庸碌碌的日常生活,只要在選舉前稍微關心一下要選誰、甚至依政黨判斷即可。如果一個人在上學或上班時還要隨時關心政治,那他就會分心、甚至翹課翹班、工作與讀書效率也會因為熬夜筆戰而低落。這社會的日常,是跟積極關心政治不相容的。

「庸庸碌碌的生活」就是資本主義社會常見的特徵,人們為工作與課業賣命,最後幫資本家賺錢,而自己只能掙得微薄的薪水。陰謀地說,民主就是資本家拿來控制社會的工具,這些人不但可以透過聲望與財富干預選舉與政策,也能透過民主機制來維持自己員工的生產力,讓員工專注在生產線上。

要翻轉這種民主結構,雖然不是完全不可能啦,但顯然不會是靠民進黨完全執政或台灣獨立就有希望。反而當人們窮盡日常僅剩的微薄心力讓民進黨、第三勢力當政代言,甚至台灣獨立後,就更加放心地交給他們處理。而那些弱勢到連上街抗議都有困難的弱勢者,也更容易從「人民血亮的眼睛」前消失。

出現反抗者,人們打為國民黨派來的,或者相信政客說詞而打為利益薰心;不用等到明年民進黨執政,這些現象現在就看得到,是覺醒公民常見的思路。心理學上這稱為「認知失調」,你為一個黨付出這麼多關注心力,自然而然在判斷上會先入為主支持它、為它辯護,當人們沒有這層心理力量的自覺,十之八九都難以避免,還對自己客觀很有自信。

民主很糟,那什麼是好的?

大抵上,我不相信參政者真能好好解決我關注的議題。但我不是只要他是參政者,就完全不相信他們會做好事。事實上,在我關心的領域中,私底下我還是信任如王鐘銘、鄭麗君、苗博雅、王浩宇等這些人對政治的用心與真誠。但他們秉持的精神,一樣可能會被政黨或選舉利益交換掉。但現在這件事重要性倒是其次。

重要的是,為什麼我要配合這個民主遊戲規則來玩?為什麼人們一定要讓渡自己的權力給政府跟代言人?讓政府與代言人比人民「更有權」決定政治,這件事帶來的災難是必然的:無法反映人們真實的意見、權力者只做認同與對他們有利的事。我實在無法承擔投票給他為他所有政治行為背書所應擔負的公共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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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市新莊塭仔圳都更案成僵局 (攝影/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

權力不對等,不管在哪種場合或機制下,都必然會帶來壓迫與犧牲。如果你跟我一樣認同人人都該平等、不該有誰比誰更有權決定某些事,那就該揚棄這種代議民主與民選政府,不該讓這些人去壓迫其他人;讓公共參與盡可能回歸自身,人們之間的歧見,應該交由人們自己處理、溝通找共識,而不是玩民主那種拐彎抹角的遊戲。而那些阻礙我們進行此項工作的資本社會,才是真正也更加巨大的敵人。

所以,今後我不會投票,一如往常我會用自己的方法關心、干擾政治,透過完全體制外的思路來做,反對政府、反對權力代言這些權威途徑。我的第一步就是2016大選日睡到傍晚,認同請分享按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