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

被害人保護制度不足 《隱形的吶喊》新書寫心聲

文/公庫記者楊鵑如

「從小到大我不曾講過我是被害人的身分,因為覺得講出來後會有異樣的眼光。」台灣廢除死刑推動聯盟昨天(3/3)發表新書《隱形的吶喊》,集結10位犯罪被害人心聲、採訪台灣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台中分會等內容,讓大眾能藉由這本入門書看見被害人的樣貌及台灣相關制度。然而,其中兩位受訪者、也是被害人家屬的林作逸及王薇君現身說法,兩人就現行的「犯罪被害人保護制度」提出一些改進與建議,並且在不久的將來將組成由被害人為主體組成的民間組織,讓更多被害人有相關的支援與協助。

廢除死刑與被害人權益同等重要

「廢死聯盟接觸被害者家屬,可能有人會想沒被轟出來就是萬幸了…」廢死聯盟在2007年開始成立被害人工作小組,希望想辦法讓家屬說一點話。本書編輯之一的廢死聯盟副執行長吳佳臻說,大眾總認為談廢死就是跟被害人做對、不顧被害人權益,但對廢死聯盟來說,被害人權利保護與廢除死刑同等重要。她提到,《隱形的吶喊》一書的採訪中,被害人不是只有一種樣貌,更不是只有一定支持死刑或支持廢死, 採訪時並不以廢死為前提。

廢死聯盟過去接觸被害人及犯罪被害人保護協會分會(以下簡稱為犯保協會)的經驗,死刑不能拿來做為安慰被害人的手段,體制內的犯保協會人力資源卻很少,然而被害人保護是國家的責任,基於檢討被害人保護機制要更健全的想法,本書集結20位寫手採訪10位被害者家屬的親友,其中7位是被害者家屬,3位是加害者家屬。更不容易的是,加害者家屬同是犯罪事件中的受害人、無辜第三方,更被歧視,請他們講出心聲更困難。另外,書中介紹台灣的犯保制度,並訪問與犯保協會合作的心理諮商師,整理德國及美國的犯保團體。最後條列出延伸閱讀、相關犯保資源給大眾參考,對大眾來說是相對容易的入門書。

被害人身分的秘密

擔任廢死被害人工作小組召集人的林作逸,因自己雙親遇害經歷,從小與兄弟姊妹在育幼院長大。成長過程中對自己被害人身分三緘其口,他說:「成長過程依稀感覺社會上對被害人有很多階級標籤,好像被害人處於最底層,於是我奮發向上,努力獲得不一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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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給了被害家屬金錢補助後,就認為解決問題了,但以我來說,成長過程中傷痕似乎都在。」林作逸說,直到成年後他父親遇害過世,他的「被害人秘密」媒體都幫他說了,父親遇害新聞曝光後他被查證是怎麼長大,「其實我鬆一口氣,好像過去不敢講的,一夕之間都幫我講了,我不用有太多秘密。」

目前林作逸擔任教師的工作,家庭與工作還算穩定,他後來思考與被害者家屬相關權益的保障,對被害人保護法制作相關研究。林作逸表示,《隱形的吶喊》這本書是廢死工作小組的成果與努力,每個個案都很特別,只有願意去關心、聆聽生命故事,才能從理解被害人中去尋找如何協助的方式。他提到,目前《犯罪被害人保護法》只有三條文談被害人協助,相對不夠,整個犯保法內容較多在如何經濟補償,實質上的被害人協助還是太少。他認為可以關察歐美日的發展,另立犯罪被害人權益保障法,是可以思考的方向。林作逸說,有鑑於台灣犯保協會力資源不足,希望今年可以成立犯保民間團體,幫助政府機關一起來推動犯保工作。

看似不同立場 異中求同

中華民國兒童權益促進協會理事長王薇君,因為外甥王昊的喪生,使她原本身為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成為站在前線的被害者家屬,目前全力投入協助、陪伴其他被害家屬。王薇君說,三年前公共電視談話性節目「有話好說」,促成她與廢死聯盟的對話,以理性不預設立場的方式,找出看似相互對立的兩方,異中求同,找到雙方共同為被害人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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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薇君說,她四年來協助近20位被害家屬,從來沒看過犯保協會出現。「傷痛家屬遇到殘酷事件,人生被毀、靈魂瓦解,努力想重組的時候,因為不了解政府的司法制度,被害家屬受到很大的傷害,這是我四年來實際協助所看到的問題。」當不幸事件發生後,犯保協會經由檢察官通知或家屬自行申請、少數由犯保協會主動接觸,看起來流程上較為消極。王薇君質疑難道沒有標準流程嗎?另外,國家在處理受害補償方面也很粗糙,相關單位總是一味請被害人去申請,等到去申請後卻會面臨品頭論足或資格不符被拒絕申請補償等事情,王薇君自己就經歷過類似經歷,甚至被外界質疑是想發「喪子財」,對於被害家屬來說,實在是非常嚴重的二度傷害。

「我必須很兇悍,但是我很脆弱。」虐童致死事件層出不窮,王薇君自己的傷痛過後看到他人的傷痛一再出現,她開始在重大刑案發生後,第一時間趕到場協助家屬,告知他們相關流程會怎麼進行。王薇君認為犯保機制最重要的是窗口支持與陪伴,有時社會局介入當場會問被害家屬需不需要心理諮商,當下可能會說不需要,但是創傷症候群可能在之後才會慢慢顯現,應該不能馬上結案,而是要追蹤。

王薇君提到她協助的案例。有個被害家屬一直認為兇手買通司法機關,情緒激動的表示要殺了兇手,不相信司法會公正處理,情緒翻騰。司法流程到最後,王薇君才慢慢拼湊出被害家屬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原來是第一次遭遇不幸事件的家屬也從來沒接觸過司法流程,原來是當時蒐證的檢察官跟上法院起訴的檢察官不同人,讓他覺得是兇手買通了司法機關,事實上司法作業就是如此,但沒有人告訴被害家屬,這可能就是壓垮被害家屬的最後一根稻草。「你要知道怎麼跟被害家屬對應,他們可能會發洩三、四小時後才能慢慢好好講話,犯保若這些都不知道、沒有同理心,怎麼做好被害人保護?」

被害人要有尊嚴自信的生活下去

廢死聯盟婦執行長吳佳臻表示,她們採訪的被害家屬對象中不只一位會說,很多被害者家屬不敢曝光,怕被批評。這樣受害過程,每個家庭狀況都不一樣,不是任何網友可以清楚理解的,但是為什麼新聞曝光後,網友可以任意猜測,若有被害者家屬願意為加害者說情,促成修復關係,反而會遭受更大謾罵。「如果你撕掉他們身上被害者家屬的標籤,你看到的是受傷的人或家庭。以人權角度來看,你看待這樣的家庭,支持反對死刑都是其次的事情,所以這是為什麼我們可以就被害人保護的議題共同合作,形成共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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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委顧立雄表示,要讓社會變得更安全,政府要努力的對犯罪成因作永無止盡的探詢。另外,對於犯罪被害人的支持補償等各方面協助,也是讓這社會變更安全的因素。如果過於忽視,被害人可能變成另一個犯罪因子。 「我們以人道立場、社會安全立場,不單要看到台南地震造成的廣義被害人面臨的處境,或是像洪仲丘受矚目的個案,更要看到隱藏在社會角落的家屬處境。」

歐盟「受害人權利指令」借鏡

歐盟執委會司法總署法務政策官葉妮卡特地來台進行台歐人權與法治交流。她主責推動歐盟「受害人權利指令 Victims Rights Directive」這項歐盟議會通過的指令為被害人設立最低標準,並要求歐盟各國落實指令。與台灣犯保制度較不同的是,「受害人權利指令 」是非常以被害人為主體的指令。並在案發後就給與相關協助,被害人可以獲得案情相關資訊及法律協助,即使沒找到加害人,這個機制也會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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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妮卡表示,每個個案都不一樣,政府應讓受害者知道應有的權益是什麼,可以在哪裡得到不同支持。更重要的是,每個受害者都會得到個人需求評估。依照評估給予更專業協助。政府則有責任整合所有資源,資源不必然都來自政府,但要確保有足夠資源支援受害者。

吳佳臻說,就廢死與犯保協會分會接觸所了解,犯保協會是法務部保護司底下的業務之一,大部分總會由檢察體系來制定,各分會榮譽主委由各地地檢署參與,她認為這樣的層級不夠。中央機制缺乏被害家屬身分的參與者,犯保協會各分會不能只有給錢跟法律協助,最重要的是後續重建之路。

立委顧立雄則提到,台灣就是公務員心態,從事金錢補償的計算而已,歐盟提倡的是整體資源的概念,被害人一開始就要得到一切的援助,特別是心理法律資訊層面,擁有生活困難救助的全面支援系統。台灣較進步的是性侵案件的援助,有社工人員介入,有心理諮商師、有婦女團體提倡,才讓這部分各層面協助相對來說比較好,但其他被害人保護就沒有。而歐盟的指令,不會區分什麼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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