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呂晏慈
內湖女童命案發生後，各地方政府紛紛加強對精神障礙者「關切」力道，昨（3/31）中午，久居政大周邊的街友「搖搖哥」（丁先生）遭北市警局和衛生局人員強制就醫，引發爭議。事發當日人權團體徹夜展開營救，今（4/1）下午經提審程序後離院，早上亦由民團在立院召開「失控的政府，下一個被淨化的是你嗎」記者會，呼籲政府不要再繼續擴權濫用《精神衛生法》。
搖搖哥遭強制就醫 民團提審搶救
昨北市衛生局會同警方依《精神衛生法》，判定搖搖哥有「傷人或自傷之虞」，無視他高喊「我沒有犯法！」、「我甘有傷人？」等語，強制將其送醫。後律師組成的「戰鬥法律人」平臺，在網路上發起「呼籲公民響應提審搶救政大搖搖哥」行動，今天下午經臺北地院新店簡易庭以視訊方式提審，他當庭表達不願住院，北市聯醫松德院區院長楊添圍則表示，會尊重提審結果，現在搖搖哥已平安返家。
現場目擊者、政大校友陳金典直言，對大多數同學來說，搖搖哥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自得其樂的人，也許平常舉止怪異，但未曾傷人或犯法；政大野火陣線社員吳奕萱補充，搖搖哥是政大校園裡的一份子，雖然他的精神狀態跟一般人不同，有時候惡作劇令人困擾，但「他最多就是一個需要協助的人，而不是一個要被我們排除的怪物」。
社區互助變社區排除？ 強制就醫反成「淨化」工具
臺灣人權促進會副會長翁國彥提及，即便精障者符合嚴重病人要件，若沒有「自傷或傷人之餘」，也不應強制送醫。他批評，政府以《精神衛生法》為由，淨化社區裡大家不喜歡、不順眼的對象，就像納粹將精神病人送往集中營。
「每一個市民，都有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決定自己行為、自己外觀的自由」翁國彥也呼籲北市府莫將自己中產階級、菁英的形象，強加在市民身上。政大種子社黃星貿補充，面對不符合主流社會價值觀的人，也應該尊重他的主體性，政府得好好照顧每個人，而非用排除、淨化的方式，再次加深社會結構對個人的壓迫。
精障者不應被污名化 「補破網要補對地方」
許多精神病患者在內湖女童案事發後，生活不斷受衝擊。臺灣社會心理復健協會理事長滕西華提到，有一名復健中的病人上週才找到工作，但又遭老闆無故辭退，只因害怕他發病、攻擊別人；遠東聯合診所身心科主治醫師吳佳璇也說，自己的病人受到不當關切，在昨搖搖哥被帶走的影片流出後，旋即接到衛生局「關心近況」的電話，患者認為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下一個被帶走的「搖搖哥」，非常恐懼不安。
精神科醫師、臺灣人權促進會執委吳易澄直言，輿論將矛頭指向精障者，卻忽略結構性暴力的社會才是產生暴力的根源，精神病患者無責背負社會不定時炸彈的污名。立法委員王榮璋也說，目前尚且未能判定兇嫌是否為精神病患， 「一個悲劇的發生，不應該引發更多的悲劇，也不應該成為剝奪人權或自由的藉口」。
吳易澄指出，搖搖哥事件凸顯了精神衛生系統的失序，政府應該積極建立社會照顧跟多元的安置機構，並強化第一線警消人員的專業知能教育、保障其勞動權，而不是急著鎖定特定族群，並將他們區隔排除。臺灣少年權益促進聯盟秘書長葉大華則說，「一個失控的政府背後，主要是有一個集體霸凌的社會輿論環境」，除了要求政府關心社會照顧體系，她也要求媒體自律，不要再將精障者當成標靶，製造恐慌和對立。
修正《精神衛生法》 民團疑人權倒退
依據目前《精神衛生法》第32條規定，警察、消防機關若發現病人「有傷害他人或自己或有傷害之虞者」，應通知當地主管機關，護送其前往就醫，而民眾也應在發現後報備。
內湖女童遇害後，衛福部週二（3/29）即研擬修正《精神衛生法》，希望鬆綁精神病患強制就醫門檻高，只要第一線警消認為條件符合就可強制送醫；北市社會局長許立民更說，未來面對行為怪異但未確診為精神病患的民眾，將比照處理街友模式，讓社工請鄰里長、警察及醫師到場協助。
不過滕西華指出，2007年修正《精神衛生法》，在原本強制住院的規定中，增加「審核委員會」作最後把關，除了原本的兩位專科醫師判定外，也納入社工、職能治療師等代表，以提高精神病患者強制治療的限定門檻，保障患者的人權。王榮璋說明，近年對「強制送醫」修法與否討論甚多，而依國際《身心障礙者權利公約》，送醫的條件都是越修越嚴格，但北市府強制將病患送往治療的做法卻背道而馳。
律師組織「戰鬥法律人」成員吳沂錚引述《身心障礙者權利公約》第14條，強調政府不可以未經病友同意，隨意剝奪身心障礙者的自由及人身安全，更不應將他們視為潛在高危險犯罪者，針對修法一事，她呼籲把判斷診療的權利還給精神科醫生，至於是否拘束病友的人身自由「強制就醫」，則應該回歸法院層面。會末滕西華呼籲，政府莫任意調閱病患的個人資料，不當關切或公布就醫紀錄，以及濫用《精神衛生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