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慟愚人節 菲律賓政府槍殺農民調查報告（中）

事件發展

2016年3月28到29日期間，那些來自北哥塔巴托省不同地區受乾旱所苦的農民，聚集在鄰近斯波茨伍德衛理中心（Spottswood Methodist Center）的達沃-哥塔巴托路上抗議。抗議民眾來自北哥塔巴托省的瑪基勒拉、瑪瑯、土路南、瑪格佩特、羅哈斯、安地帕斯、阿拉干和基達巴萬。3月29號當天，增加到6,000人。

抗議的目的是想讓菲律賓政府正視乾旱對於社會及經濟日益的嚴重影響，並且要求和北哥塔巴托省省長艾密魯‧塔林諾‧門多薩（Emmylou Taliño Mendoza）對話。他們要求：一、 發放一萬五千袋白米作為之前承諾過的災難補助；二、到乾旱結束前補助白米、幼苗、肥料跟殺蟲劑；三、提高農產品收購價；四、撤除社區內的軍隊。

2016年3月30日，大約清晨6點時，六千名農民設立拒馬擋住公路，藉此進一步主張他們的要求。才剛將路封鎖，20名來自特種部隊（SWAT）以及菲律賓國家警察特別行動部隊（PNP-SAF）的警員便抵達現場。基達巴萬市的警察局長卡林阿（Calinga）督察；北哥塔巴托（North Cotabato）省亞歷山大•塔古姆（Alexander Tagum）高級警司及第十二自治區警察總監巴迪安（Badian）上校，也到了集會現場。農民想要直接和省長提出訴求與不滿，但門多薩未到現場，因此拒絕協商。

當日下午，省長門多薩表示，她只願意和抗議行動的領袖在市政府進行對話。但群眾擔心被捕，並希望省長能親自來看在抗議現場的農民，因此拒絕了這項提議。

2016年3月31日清晨1點半，熟睡的抗爭者被的廣播驚醒，警察不斷呼籲他們趕快回家，甚至聲稱米糧已經分送到各市。5點左右，警方的喊話短暫停止，一小時後又開始繼續，但這次的內容，卻是警察威脅要大肆逮捕抗議人士。一天下來，警察多次企圖侵擾農民。有些農人經警方以暴力方式帶離路障，有些則被強制開著卡車帶至警察的管轄範圍。

雖然省長門多薩仍拒絕面對這群農民，農民還是想和省長重新對話。抗議民眾重申他們要政府發放作為乾旱救濟的15,000袋米糧的訴求，仍被省長門多薩拒絕，並表示以每季分送3公斤白米的方式取而代之。協商失敗，當天傍晚傳出路障將被強制拆除的消息。

4月1日早晨，示威者接到省長門多薩來電，表示願意公開對話，但對談必須在上午10點召開的記者會後進行。然而，大約10點30分時，基達巴萬市市長以及警司長塔古姆抵達現場，要求和抗議行動的領導者對話，幾分鐘後，塔古姆要警方準備好在5秒內進行撤離，示威者的談判團隊試圖進行再次溝通，卻無濟於事。

政府開始進行暴力驅散，警方向前推進突破示威者的防線，並用警棍毆打示威者、朝他們丟擲石頭、用消防車上的鎮暴水槍進行射擊。警方直接開槍回擊拒馬後方的人們，示威者紛紛逃跑，有些人逃到斯波茨伍德（Spottswood）教會尋求庇護。儘管示威者為生命安全受到威脅，警方仍持續開火。

暴力驅離後，示威農民至基達巴萬市的斯波茨伍德教會園區尋求協助，園區隨即被200位菲律賓國家警察特別行動部隊（PNP）及菲律賓武裝部隊（AFP）的成員包圍，並封鎖出入口。菲律賓軍隊全副武裝的備戰軍人也被發現部署在園區內後方鄰近聯合衛理公會（United Methodist Church）達沃主教教區（Bishop’s Residence of the Davao Episcopal Areal）附近，園區遭到完全封鎖。

下午5點，支援團體抵達聯合衛理公會園區（UMC）協助示威者，但必須先檢查背包，還要登記姓名才得以進入教會，警察更在聯合衛理公會出入口搭建營地直接駐紮。

晚間6點20分，警方及軍隊拒絕讓20位民眾離開園區，並按命令去搜尋驅離後的失蹤人口。自稱是前線指揮官的馬吉尼（Maginiw）督察堅持民眾必須經通行名冊上的身分比對後才能離開。雙方協商的同時，菲律賓國家警隊的警官也在旁拍照存證。

晚間8點40分，聯合衛理公會園區內一片黑暗，但附近住宅區燈火以及園區周圍的路燈依然亮著。

晚間10點，抗議者們接獲亞歷山大•塔古姆高級警司對園區發布搜查令的消息。沒多久，超過300個手持長槍的員警包圍了園區，200名菲律賓軍隊第39步兵營的軍人占領了建築物和園區內其他區域。

2016年的4月2日，清晨6點25分時，哥塔巴托省警政廳的楚恩（Tuzon）上校、艾覺羅（Ajero）上校及其長官蘇姆迦（Sumugat）行政督察抵達現場，並逐一搜查七棟建築物。此搜查證是經亞歷山大・塔古姆警司的申請以及在上等兵尼伯伊・納薩倫（Nickboy Nazaren）的見證下成立，他們指控斯波茨伍德（Spottswood）園區內有藏匿武器嫌疑。

早上7點前，農民在宗教團體成員的協助下開始移動至園區另一處，以便警方搜查。搜查隊在早上8點前聚集在院區門口外並在15分鐘後開始搜索第一棟建築。

他們在第一棟建築尋獲了一頂警帽和一個七色迷彩袋。到了早上10點左右，所有七棟建築都搜查完畢，沒有再找到其他物品。一名只有單手戴了手套的警察開始檢查帽子和袋子，警方在離開搜查區之前進行了最後訪談。

許多援助團體及人士在下午時帶著資助品抵達現場。

在2016年4月3日早上6點，幾天前在其自治市發起抗議的204位北哥塔巴托省瑪基勒拉農民，趕到聯合衛理公會園區加入那些農民夥伴。這些人乘著三輛卡車卻被拒絕進入園區，還被警方嘲諷不要加入那些已經死亡的人。一名警察甚至用他的手槍瞄準隊伍，而另一位警察用他的步槍對準了卡車的折梯，逼使卡車開離現場。

警方封鎖聯合衛理公會園區出入口。一輛黑色私人貨車停在往聯合衛理公會中心的十字路口，阻擋車輛進入。來往園區的一般民眾及教友都被列為監視對象，不僅要檢查隨身背包，也要登記姓名。但此時卻有人目睹警方未佩戴名牌在公會中心附近巡邏，聯合衛理公會牧師嚴厲譴責警方行為，並呼籲開放出入口，停止搜查民眾。

到了上午11點，載著之前被拒進入的204名瑪基勒拉農民的三輛貨車返回。他們再次遭到騷擾、叫罵，不准下車。支援的警察陸續趕到現場，現場的警察則已經用步槍瞄準車上的農民，貨車只好開到離公會80公尺外的地方讓農民下車。他們試著往園區前進，警察排成人牆阻止進入，農民們雖然曾前進距離聯合衛理公會大門20公尺， 但隨即被警察用警棍驅離至50公尺遠。

中午12點，9輛警備車封鎖了聯合衛理公會園區入口，包括第12區安全軍營調派的兩台增援車，車子串成一列，以阻止農民的任何舉動。農民幾次試圖突圍，但警方緊跟著在旁，包括警探的其他警察，監視著抗議者的一舉一動。

彼得杰雷米亞神父（Fr. Peter Geremia）和宗教界人士們抵達斯波茨伍德園區，和菲律賓國家警察特別行動部隊的貝里中校（Lt. Col. Birrey）進行對話。下午4點50分，彼得杰雷米亞神父向農民說明他與警方的協商，他表示300位瑪基勒拉農民得以進入園區，但只能領取外界捐贈的5公斤米，然後就必須離開現場。不過，農民拒絕這項提議，再次表明他們要進到園區。

抗爭陷入僵局的同時，當局為了掩飾他們的作為，將責任歸咎於受害者以及抗議的農民，指責激進武裝團體、威脅將農民逮捕，甚至指控抗議民眾持有槍械。內政暨地方行政部（The Department of Interior and Local Government）的部長梅爾．森恩薩米思托（Mel Senen Sarmiento）授予勳章給執行暴力驅散的警員，並發走路工動員農村官員動員民眾至集會支持應對暴力驅散負責的警方和地方政府官員。諷刺的是，做了這麼多工作，卻不設法解決使農民抗議的根本原因，相反的，卻有許多協會、組織、及個人表達支對持基達巴萬市農民。

全國真相調查任務會議在4月4日至4月6日舉行後，已經能夠證實以下訊息：

一、 目前已有兩人死於槍擊——安利哥•法布利蓋爾(Enrico Fabligar)以及達爾文•蘇朗(Darwin Sulang)。安利哥•法布利蓋爾並非抗議者，他是一名居住在集會地點附近的30歲焊工，在前往基達巴萬市立醫院（Kidapawan City Hospital）途中遭到槍擊。達爾文•蘇朗是名22歲農夫，也是Skylab計程車司機和TIKULPA成員 ，蘇朗的親戚目擊整起事件並表示當時他距蘇朗兩公尺遠，他表示，蘇朗是被在消防車上的警員射殺身亡。

二、 至今至少還有受到槍傷的10位民眾遭限制留在醫院裡。受到槍傷的人都是農夫，阿勒菲•阿威（Alefie Awi）槍傷在左腳、達爾文•馬格躍（Darwin Magyao）雙腳都有槍傷、阿梅爾•塔吉躍安（Arnel Takyawan）槍傷在右腳、羅德里奧•達爾利歐（Rodelio Daelto）臉部及腳都有槍傷，還有羅多佛•塔諾（Rodolfo Tano）。

來自阿拉干的農夫羅諾德•艾倫•狄安巴斯（Ronald Allan Diampas）被一名警察近距離射中嘴巴。哥塔巴托省農人維多•路穆當（Victor Lumundang），脖子上仍留著子彈造成的傷口。馬克•安東尼•戴爾蓋多（Mark Anthony Delgado）是來自梅爾配（Malpet）的農人，被菲律賓國家警察特別行動部隊和菲律賓武裝部隊認定為新人民軍（NPA）的指揮官，其左腳在事件發生現場中槍並且遭受警察毒打。即使沒有任何証據，但警方仍用超乎常理的方法假定戴爾蓋多是新人民軍指揮官，這點引發不少質疑。

因莫須有罪名被起訴的六位農民仍被限制留在醫院，以下兩位也遭受槍傷之苦：羅德傑爾•伊姆朱依（Rodjel Imjuy）槍傷在左臂、李奧•里翁（Leo Iyong）槍傷在左腳。

三、 至少有兩位目擊者/受害者－農民阿奈爾‧坦克宛（Arnel Takyawan）和路雷托･里薩多（LoretoLizardo）目睹警察在消防車上向示威者開槍。

里薩多（Lizardo）被兩名便衣男子痛毆後丟進眾多消防車後隸屬於「監獄管理暨典獄學局」（BJMP）的卡車裡。因此他看見穿著制服的國家警察特種部隊，在頭戴鋼盔、蒙面、無佩戴名牌、全副武裝的情況下向農民開槍。

坦克宛站在斯波茨伍德衛理中心門口看見警察在消防車上將槍口對準農民開火。他驚見其中一名警察拿著槍視他為攻擊目標，但第一次失敗了。當警員第二次射擊時，他射中坦克宛的右腳。

四、 至少有70位民眾被非法逮捕，被拘留在基達巴萬市立體育館和基達帕萬市會議中心。這些人包含基達帕萬市居民理查德‧艾波克（Richard Emboc）和艾瑞克‧桑托斯（Eric Santos），兩位皆沒有參與抗爭，他們就只是住在事件發生的鄰近地區而已。至少有25位女性仍然被拘留在基達巴萬市立體育館，其中包括3位孕婦和3位年長者，如高齡78歲的瑪莉亞･卡利達･班黎緹娜･波丁（Maria Caridad Balintina Berdin）。所有女性拘留者皆陳述她們被警方騙去基達巴萬會議中心。

五、 在事件發生的24小時內，34名受傷程度不同的傷患都獲得照料，其中22名是槍傷（9名擦傷，另外13名則是射刺傷）。其餘傷患被警棍等硬物毆打造成鈍傷(挫傷)。4名患者由於強烈恐懼與過度警覺這些急性壓力反應，被強制施打鎮靜劑。

在衝突後的第二和第三天，與壓力有關的症狀不斷出現且加劇，如高血壓，頭痛，肌肉/身體疼痛和壓力造成的潰瘍。驅離、天氣變化、創傷等因素使抗爭民眾普遍染上咳嗽和感冒，而菲律賓國家警察沒收物品，導致民眾衣物、洗漱用品、藥品不足也是其中的原因。

2016年4月4日發起醫療任務的人員持續服務並治療了359位病患（148位女性，178位男性），其中8位受害者有挫傷和撕裂傷（7位男性和1位女性受害者）。

六、一群協助心理健康與社會心理服務的醫生以27位務農的原住民女性做為主要對象進行評估。調查發現，她們遭到身穿制服的人士以食物及安全返家為條件誘騙，因而被扣留在基達巴萬會議中心。這27位中有25位接受心理治療，其中3位是懷孕婦女。她們的年齡介於18歲到78歲間，來自基達巴萬、瑪格佩特、阿拉干等民答那峨島地區。

這25名女性拘留者中，有17名因為遭受拘留而有急性創傷壓力反應。即使不同人對相同情況會有不同反應，但遭受負面、重大創傷事件的人普遍會出現焦躁、情緒失調、行為異常。這17名女性除了上述反應外，也出現焦慮、失眠、事件畫面在腦海閃現，警覺性增加、過度警覺等症狀，其中更有6名有自殺念頭，其他人則沒有這麼多創傷反應。所有女性拘留者皆接受了心理治療，練習規律呼吸和放鬆技巧。6名有自殺傾向的拘留者更給予她們特別的自殺預防治療。除了心理健康狀況外，有些人也有生理問題，其中3人有上呼吸道感染，2人有高血壓，1人有肺結核。

翻譯團隊：陳穎、彭筠絜、張棋涵、呂貞瑩、李佩璇、陳苡慈、戚維容、黃傳雅、張莉娟、李芳儀、李雨謙、蔡依珊、許瑜凌、陳思妤、許嘉瑋、莊昕、溫柔、郭洛瑄、曾子棠、邱慶弘、王昰閔、林佩儀、古千和、許淑卿、林毓秀、蘇姵誼、賴宣卉、許臻宜、黃柏軒、蔡芷琳、徐仕蓁、楊竣惟、李禹賢、游長霖、陳柏勳、簡子皓、江姿瑩、盧姿廷、劉耘汝、陳盈慈、陳姵穎、蔡韋弘、楊巧榆、徐芳汶、余奕珊、王薏華、林宣妊、魏郁恬、陳治勳、蔡欣彤、許瑀芝、王冠婷、陳芷儀、林宛萱、陳昀佑、林岑如、江旻娟、黃千瑜、莊劭涵、張詩淩、歐家榛、林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