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翁伯恩
文/公庫記者黃怡菁
華航空服員罷工抗爭，短短23小時就宣布戰勝資方，除了「未經工會同意，不得變更報到地點及工時計算方式」的強制桃園報到，是新任董事長何煖軒直接在罷工現場答應取消之外，其餘六大訴求，都是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協商小組，歷經4.5小時勞資談判爭取換來的成果。
六大訴求內容：
1.反對勞動基準法第84-1條迫害，除越洋航線外，其餘工作條件一律回歸勞基法。
2.外站津貼應從每小時2元美金提高至5元美金，非本會會員不得享有。
3.國定假日依法給予雙倍工資。
4.保證年休假123天、月休8天、季休30天
5.實施考績雙向互評
6.給予本會代表、理事及監事會務公假。
有空服員曾在罷工投票現場告訴公庫記者，任職二十年以來，因勞基法第84-1條責任制的迫害，所以從未享有國定假日出勤雙倍薪資的待遇，「華航成立多久，就違法多久。」結果，協商小組罷工第一天就在談判桌上，逼退資方收回「賣身契」84-1約定書，且幾乎全盤妥協其餘訴求，實屬不易。像是外站津貼提高到5美元，過去始終得不到資方點頭，華航甚至讓機師和空服員脫鉤，機師漲到3美元的時候，空服員依舊領著2美元的外站津貼，剛卸任的前總經理張有恆還曾強調，若答應空服員此訴求，將增加華航一年9億元支出，即便營收千億還是要考量公司永續經營，無法答應。
至於，爭取休時「保證年休假123天、月休8天、季休30天」，更讓勞資雙方在6/24勞動部協商時「爭執非常久」。訴求硬，但討回應有的勞動成果和合理休時，只是身為勞工最基本的尊嚴、權益。這場突襲式勞資戰鬥，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宣告勝利，究竟有哪些關鍵因素？公庫根據採訪和觀察做出以下整理。
攝影/張心華
關鍵一：班表混亂 空服員怒火中燒
對一般上班族而言，「見紅就休」是普遍的休假模式，但華航空服員原本採用的是月休ADO(保障休假日)7+1，滾動式計算方法，任一連續30天，須有至少7天完整的休假，「+1」的那一天，空服員稱為「空格」，公司可在空服員班表「空格」這天臨時調動、要求空服員值勤。
當工會幹部宣布「ADO再也不用7+1」的時候，台下罷工空服員歡聲雷動，情緒沸騰到最高點，因為過去混亂、超時的班表制度，早就讓空服員們詬病、積怨已深。
罷工第一晚，空服員李湘汎指出，華航從三年前「開始變了」，隨著兩岸航班頻繁、廉航競爭下促使紅眼航班逐漸增加情況下，過勞、非法補班的問題也隨之浮現。例如，華航空服員都會在臉書社團「花花三合會」換假，但即便換假的兩位空服員「你情我願」合意對換ADO(保障休假日)日期，好安排出國、連續休假等，但竟然換假了之後，兩位空服員的假都變成了「空格」，等同ADO保障休假日瞬間蒸發，甚至，害得李湘汎都已經訂好其他航空機票、準備出國旅遊前夕，被要求連休當中的「空格日」必須出勤，出國旅遊的安排被迫泡湯。
除班表不合理，遇到颱風天的時候，空服員也同樣吃足苦頭。空服員Diane指出，有一次颱風眼位於沖繩上空，但公司為了減少損失不願停飛，航班延遲幾小時候，仍舊出發，但飛機來到沖繩附近後，果真無法降落，乘客看到座椅螢幕發現路徑開始返回台灣，但空服員被要求先別透露，只好硬著頭皮安撫乘客「還要確認看看」，最後飛機降落回桃園機場，空服員當天的工時也已經違反勞基法，長達至14小時。
關鍵二：華航父權式管理 激怒女性空服員
華航2015年制服改版，當時的設計大師張叔平對媒體表示，「空姐制服若不能引人遐想，就是設計師的失敗。」付出勞務的女性空服員，同時背負社會大眾普遍的刻板印象，「性感、美貌」，衣著還得符合資方對空服員的形象塑造，顯現性別權力在職場上的弱勢。罷工首晚，有男性空服員忿忿不平地替台下女空服員打抱不平，說公司「一天到晚要你們露大腿！」指出空服員在飛機上常被乘客偷拍、搭訕，不堪其擾。
華航的官僚色彩、父權風格，同樣展現在談判上頭，當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和華航公司進行調解時，華航對於工會多項訴求，均以「需簽署勞動基準法第84-1條約定書」作為條件，但如果真的簽署84-1約定書，同意華航濫用越洋航線的責任制條文套用在區域航線上，那麼每月總工時、每日正常工時、國定假日出勤、女性夜間工作等，都將被屏除在勞基法的保障之外。工會秘書長林佳瑋說，「當我看到這約定書一簽下去，每月最高工時可達220小時，我簡直快要昏倒。」
不滿情緒繼續攀升，到了5/5華航更在半夜12點，沒經過員工同意就一聲令下，以簡訊告知「6/1起強制桃園報到」，空服員這下真的抓狂了，長期「賭爛」在心中的點點滴滴，終於被這顆公司硬幹拋下的炸彈給引爆，加入工會的會員人數一口氣激增500名以上，壯大集體力量與聲勢，讓後來的罷工投票，以2535張同意票、99%的超高贊成率，霸氣向資方發出戰帖。
工會發言人林馨怡說，這場以女性為主體的抗爭，非常在意「感受」，資方種種態度與作為一再激化女性，沒有拿出解決問題的誠意，使得空服員們越趨緊密與團結，「我們要得不多，只是要把應有的休息時間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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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三：動員快速團結 工會組織強盛 策略抓中資方要害
原先工會對外聲稱罷工預計暑假進行，沒想到投票結束後，立刻選在蔡英文搭機出訪的前一天晚上無預警罷工，讓公司措手不及，且制定「交付同意書」，要求空服員將「通關三寶」護照、台胞證、員工證交付給工會保管，作為團體協約之籌碼。
工會原本預計三天蒐集到1500份，結果情勢出乎預料團結，空服員一天內就火速交出1600份，儘管華航一度抗議工會此作為，並祭出「待命一天發2500元獎金」、打電話和家長告知「孩子」在罷工等對策，想辦法補充機組人力，但工會這招已經確保會員們，不會被威脅利誘進入機場上工，給足資方壓力。
而攤開幹部名單，也會發現不少推手都是來自工運經驗豐富的桃園產業總工會，例如秘書長林佳瑋就是從桃產總借調到空服員工會，具有華潔罷工的動員經驗；顧問毛振飛曾參與關廠工人臥軌、國道收費員等近期大型抗爭，領導經驗豐富。
脫胎於華航第三分會的空服員幹部們，也從去年抗議低年終獎金的「憐荒晚會」開始累積會員的信任、互動，這回531抗爭的「苦站」行動，三位空服員半夜飛機落地後，直奔南京東路華航公司外進行12小時久站，亦成功凝結彼此間情感面的支持。醞釀罷工期間，工會亦舉辦近十場說明會，積極種下勞權意識。
關鍵四：撞期股東會 罷工時機挑選正確
新政府儘管才上任一個月，但交通部日前才因桃機淹水門面盡失、端午連假國道收費制度引發民怨，實在沒有太多本錢再繼續失分；當初打著公平正義為選舉口號的總統蔡英文，近日針對華航空服員醞釀罷工的發言回應，更謹言慎行，告訴空服員「不會讓你們孤單」。
立委段宜康爆料華航高官在6/23空服員宣布罷工當晚，還在舉辦歡送晚宴。看似國民黨留下爛攤子局面，但此時，民進黨新政府若妥善處理，便能扭轉情勢。罷工撞期股東會，華航高層勢必面對媒體、輿論，而民進黨人馬、新任董事長何煖軒一上任，就以「救火常勝軍」之姿，親上火線與空服員面對面，當場告訴空服員「訴求已經聽到了。」凸顯政黨輪替後，華航面對勞工要求協商的態度180度大轉變。
加上工會態度明確，林佳瑋當場嗆何煖軒，不是只有取消桃園報到，就會停止罷工，還得正視其他責任制迫害勞工等問題，為了盡快平擺罷工並合乎蔡英文曾對勞工選民的承諾，在急促性的重大壓力下，民進黨決定在極短時間內，和勞工達成共識。
華航新任董事長何煖軒上任第一個行程正是親上火線與罷工空服員面對面。
空服員等待工會幹部宣告協商結果心情激動忐忑。
罷工七項訴求全達標，空服員喜極而泣。
空服員罷工重要推手，桃園市空服員職業工會秘書長林佳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