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恕暉
勞團與民進黨政府在立法院的勞基法修法之戰,暫時落幕。回顧這一回合的工時鬥爭,由於勞工在政治力量的薄弱,只讓反對派立委草草提出「二例」對抗「一例一休」,使保守派仍能以「缺乏加班彈性」等理由回擊。而歷史殘留下的七天國定假日問題,勞工與基層組織仍無法細緻討論,甚至提出對案,使勞團在工時鬥爭下的論述主導權對抗中,難以躍居上風。
「一例一休」的工時鬥爭,與青年世代貧窮化等階級矛盾日益尖銳,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兩岸服貿引發的2014年立法院318佔領運動下,由於國族與階級矛盾同時發酵,一舉擊毀國民黨政府的執政正當性,使國民黨先在2014年底縣市長選舉大敗,2016年喪失政權,但取而代之的民進黨蔡英文政府,秉持其崛起於國族矛盾的資產階級性格,儘管在勞團施壓下,蔡英文在選前稱「一定是要實質的周休二日」,表明不能「造成勞工實質的權益的受損」,獲得勞工、青年選票支持後,蔡英文政府選後仍任命國民黨栽培的官僚為勞動部長,提出「一例一休」的砍七天國假版本送進立法院,打算在九二八教師節之前完成修法程序。
但台灣勞工的基層組織薄弱,勞保投保雖有一千萬人,但企業與產業工會只涵蓋62萬餘人(105年統計),參與企業與產業工會者仍以官營或半官營事業的工會為大宗,民營企業有工會者少之又少,職業工會多半只有辦勞健保的功能。在長期的恐左、恐共教育體制下,許多勞工對「工會」非常陌生、甚至有恐懼感,願意付錢出力支持工會者不多,工會也很少針對勞基法、工時問題與會員討論,能經常參與勞教的工會會員也有限,使勞工難以循歐洲、南美模式,透過工會討論工時問題,甚至形成修法共識。儘管政府有舉辦勞基法等課程,卻往往淪為企業人事、人資人員的進修空間,少有工會幹部參與,深入了解勞基法等勞動法令的工會幹部相當有限。
在這樣的情境下,當前台灣勞基法的工時鬥爭討論,只能在勞團幹部與較基進的工會中流傳,進步的勞基法修法提案,也只能透過勞團幹部衝撞形成的新聞消息進行宣傳,儘管臉書、PTT等社群媒體也發酵討論,但在主流媒體不支持下,工時鬥爭形成特定社群「內熱外冷」效應,社群內發動群眾抗爭往往是「萬人按讚,十人響應」,工鬥等勞團只能透過自殘式的絕食抗議靜坐方式抗爭,吸引以工會幹部、青年勞工為主的支持群眾目光。
在國會的修法鬥爭中,雖然有立法院少數較進步力量進入國會,卻因經驗與能量不足,難以提出有效抗拒「一例一休」的修法提案,只能以國民黨版「二例」應戰,勞動部以「二例」缺乏彈性、無法加班為由不斷進逼,明知「一例一休」的休息日加班費增加保障不足,卻無法提出法案與論述如:「休息日」或「第二例假」出勤須給加班費與補休一日,甚至須加成、加倍發給等,以凸顯勞動部「一例一休」使勞工被迫上班的缺陷與保守性。不僅暴露了立委法案能力薄弱、難以與行政部門抗衡的問題,這些較進步力量也無法在論述權上,與執政者取得競爭優勢。
至於藍綠執政都想砍的「七天國定假日」,不可諱言,其中包含:蔣介石生日、孫文生日..等台灣許多人不想紀念的節日,但在半年來的砍七天國假鬥爭中,勞團內部明知這議題必須處理,但在工會等基層組織討論不多下,未能以「工殤紀念日」、「五一連假」等取代方案,或透過增加「特別休假」修法等方式論述,與執政者的「只紀念不放假」、「勞工放假比公務員多」的說法對抗,也使執政者在「七天國假」議題上,仍有操作國族主義的空間。這個問題所反映的,正是勞團缺乏基層組織討論、整合論述,才能與執政者爭奪論述主導權的關鍵政治問題。
勞基法的違法代價低,與罰則不高,工時、休假、加班、扣薪等相關罰則僅二萬至三十萬元,罰則也缺乏使勞工獲得加倍補償機制,更缺乏保護吹哨者規定等,都使資方違法肆無忌憚,加重處罰、加倍補償才可能使違法案件減少。特別是我國勞檢能量長期不足,去年勞動部雖增聘到各縣市七百多名勞動條件檢查員,卻只是約聘人員,不僅沒有正式公務員的實質保障,也無法適用勞基法,更難以與日本「勞動檢查官」等比擬,在勞檢人員執法能量不足下,勞動部卻聲稱:1955電話檢舉可24小時內勞檢,可想而知,能達到的實質成效也相當有限,若貿然實施,也容易在勞檢過程引發糾紛,對勞檢執法更是傷害。勞檢人員等執法能量的培育,如同司法人員養成,都需要養成時間,但勞動部卻不願正面面對問題,只有空洞的承諾,若未能提昇、擴大勞檢人力正式編制,要提昇勞檢品質、能力,強化對勞工的保護,恐怕是緣木求魚。
除了勞檢外,強化工會參與勞資協商,才可能在職場各種細微的環節中,使工會真正能保護勞工,而工會成員進入工時鬥爭等政治問題的實質討論,才可能讓勞工了解當前政治體制的缺失與問題,才可能逐步形成政治力量,翻轉勞工與資本家之間的權力位置,勞工等弱勢者才能主導政治論述與意識形態,真正成為自己的主人。
無論今年八、九月的工時鬥爭結果如何,台灣勞工團體未來面臨手腕、盤算更加精明資產階級政黨,必須強化基層組織,形成政治議題討論,強化勞工、勞團政治論述能力,並擴大各社群間的連結,進步社群真正集結為政治力量,未來才能使這些政治力量,在政府公部門產生實際影響力,也唯有如此,台灣才可能出現真正代表勞工、弱勢者而具有實力的階級政黨,使勞動部不會被稱為「資動部」,政府不再淪為資產階級管理委員會,只為資本家謀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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