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
2005年6月，日本機械設備領導品牌「久保田」公司被媒體揭發，在過去十年間，有超過五十名前員工死於罕見的致命癌症「間皮瘤」，該疾病已知與石綿暴露有密切相關。後續報導更揭露工廠周遭居民，也有多人因間皮瘤過世。久保田事件引發社會震撼，並迅速發展成全國性的職災與公害疾病訴訟運動。日本政府不得不修訂法規，積極面對石綿疾病受害者的補償與救濟問題，並著手處理環境的石綿暴露問題。反觀台灣，早期石綿工廠遍佈，包括製造業、營造業、裝潢業、造船業與拆船業，過去均曾有相當高濃度的石綿粉塵暴露，但政府不僅未正視石綿疾病受害者的困境，對於至今仍無所不在的石綿暴露，也無積極對策。
石綿疾病個案增加，已是不爭的事實
石綿會導致石綿肺症，也是間皮瘤、肺癌與其他癌症的重要致病因素。目前全球已有超過50個國家全面禁用石綿，但台灣仍允許部分產業繼續使用，而周遭的亞洲國家包括中國、泰國、越南、印度等國，仍持續大量使用。世界衛生組織的報告即指出，石綿危害已是亞洲地區的重大公衛問題。
工業先進國家雖已全面禁用石綿，但由於暴露至疾病發生的潛伏期高達數十年，因此至今石綿疾病仍不斷出現。以日本為例，戰後快速工業化時期大量使用石綿，導致間皮瘤死亡個案在過去20年來成長三倍，光在去年一年間（2015）即有1500人因間皮瘤死亡。
台灣近年來已有不少臨床醫學報告，指出石綿疾病快速增加；國內學者也已出版多篇流行病學研究，指出石綿暴露嚴重的產業，包括拆船業勞工，罹患石綿疾病的風險高於一般民眾。國家衛生研究院李俊賢醫師研究團隊分析台灣癌症登記資料庫，更發現台灣的惡性胸膜間皮瘤發生率逐年增加。因石綿暴露而引起的其他疾病，包括石綿肺症、肺癌、喉癌與其他癌症，預期將相當可觀。李俊賢醫師的研究並指出，石綿疾病將是全民健保醫療支出的重要負荷。
日本的石綿訴訟、補償與公害救濟
日本在「久保田震撼」發生之後，政府在2006年頒佈《石綿健康危害救濟法》，並迅速制定「石綿問題相關的綜合對策」，加速石綿管制，並在2012年全面禁用。
日本「間皮瘤、石綿疾病患者與其家屬協會」事務局長澤田慎一郎表示，根絕石綿疾病的最好方法，是全面禁用石綿，但這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需積極落實「無石綿環境」。
對於石綿疾病的受害者而言，由於勞災補償與公害救濟機制的限制，司法制度是實現正義的另一手段。以石綿紡織產業為發源地的大阪泉南地區，石綿疾病患者及其家屬，以國家沒有適當監管與管理，導致石綿危害的擴大，集體對國家提起了訴訟。「泉南訴訟」自2006年提出，歷經八年，最高法院在2014年10月9日做出裁決，確定了國家有其損害賠償的責任。此外，全國各地從事建築工作而罹患石綿疾病的勞動者與其家屬，也對國家與石綿建材製造商追究責任。在東京、福岡、大阪、京都等四個地方法院的判決，皆判決國家應負責任。在京都地方法院的判決中，部分石綿建材製造商也被認定須為石綿受害者的損害承擔責任。為了讓未提起訴訟的受害者也能獲得補償，日本民間團體正在研究基金制度的設置方式。
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彭保羅指出，石綿在二十世紀被大量使用，即使早在1950年代，日本與許多工業先進國家就已經知道石綿對工作者造成的毒害，但為了經濟利益，幾乎毫無積極管制作為，可說是工業資本主義發展下，被國家默許的罪惡。因此日本的石綿疾病受害者與律師，不僅控告企業，亦控告日本政府蓄意漠視石綿危害。對此，最高法院在2014年認定，日本政府必須對行政怠惰庾失職，負擔損害賠償責任。
台灣近年亦有職業病集體訴訟正在進行中，其中最受關注的是RCA訴訟案，牽涉上千名癌員工，職業暴露物質為氯乙烯等化學物質。RCA自救會在2004年提告，至2015年4月才由台北地方法院作出判決，認定RCA公司與法商湯姆笙公司需賠償員工，但此訴訟仍在上訴中。然而，對於暴露於相同化學物質的中小企業員工是否也是工業疾病的受害者，台灣社會並未關注。
台灣應積極面對石綿危害
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理事長鄭雅文教授與研究團隊已訪談14位間皮瘤或石綿相關疾病的病患，發現罹病者大多有明顯的石綿職業暴露史，但他們卻不清楚石綿的危害。此外，因為目前職災補償制度的問題叢生，導致石綿疾病難以被認定為職業病。罹病者除了健保提供的醫療服務，未獲得任何補償。
面對當前的石綿疾病風暴，日本與歐美等工業先進國家已紛紛提出因應之道：對於受害者，建立合理的補償與醫療照顧機制；對於高暴露族群，建立健康檢查追蹤機制；對於目前仍存在於環境中的石綿危害，包括既有建築物中的石綿瓦、石綿板、石綿管以及廢棄物，建立監測、標示與管理機制。
反觀台灣，政府並未重視早期工業化過程對勞動者帶來健康傷害，在目前混亂的職災補償制度之中，職業病患者難以獲得合理正義的補償。在危害暴露的管理上，台灣不僅尚未禁用石綿，更任由含石綿物質充斥環境，任由無數建築、裝潢、拆除、清潔業工作者，甚至一般民眾，繼續陷於罹病風險。國家看不見職業病的態度，恐讓更多的勞工因此付出生命代價。
石綿相關疾病問題已然浮現，我們呼籲政府應儘快採取以下行動，以因應石綿危害：
1.預防暴露：儘速全面禁用石綿、盤點並標示現存之石綿暴露、提供石綿作業工作者個人防護設備、落實石綿廢棄物管理、加強進口貨品查驗。
2.健康追蹤：辦理高暴露族群的定期健康檢查、清查建置曾有暴露史之勞工名單，並於轉職或退休後仍持續健康追蹤、建立全國惡性間皮瘤及石綿相關疾病的登記通報機制。
3.補償救濟：檢討現行職災保險制度，包括擴大涵蓋人口、提高給付額度、簡化認定程序、 針對環境暴露者，建立合理的公害救濟機制。
4.教育宣導：充分告知石綿的健康危害、暴露資訊及預防暴露方式，並宣導職業傷病通報認定與補償制度的重要性。
記者會出席人員：
黃怡翎 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執行長
李俊賢 國家衛生研究院國家環境醫學研究所醫師
澤田慎一郎 間皮瘤、石綿疾病患者與其家屬之協會事務局長
古谷杉郎 石綿對策全國連絡會事務局長
村松昭夫 大阪石綿律師辯護團團長、律師
彭保羅 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林宜平 陽明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副教授兼所長
鄭雅文 台灣職業安全健康連線理事長/台大健康政策與管理研究所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