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平
這兩天,民意機關和社會輿論對於台灣許多大學為招收中生而簽署「一中承諾書」一事,吵得沸沸揚揚。最大的爭議是,中國端的許多大學在中生來台時,要求接收端的台灣各大學簽署承諾書。承諾書的大致內容是:「邀請大陸優秀同學前來交流學習,旨在參與本校開設各學系專業課程,並無涉及一中一台、兩個中國或台獨等政治議題相關言論。」雖然只是一紙文本和簡單的文字陳述,但放在社會脈絡中來檢視其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我們會看到這不但是一份引刀自宮、自斷手腳的輸誠宣言,更讓我們看到大學主管利慾薰心、見錢眼開的格局。除此之外,這紙承諾書也透露出一些沒有說出來的真相。
首先,中國官方和大學的家長式權威(paternalism)展露無疑。個別學生來台灣的大學進行研修,其所學內容還要依「大人」的意識形態來設定可學/不可學的界線。這完全否定了大學生具有獨立人格和成熟判斷力的可能性。同時,也投射出中方的自信不足,生怕年幼的「孩子」到台灣受教育後會被帶壞,而致汙染和動搖了他們的國家認同。因此,才預防性要求台方大學排除特定政治議題於課程之外。
其次,中方片面且唯獨對台灣各大學要求作出課程無涉政治議題的承諾,預設了其對台灣的顢頇和粗暴。顢頇和粗暴之處在於,用頤指氣使的姿態要求台灣大學的主管約束教學端教師講課內容不可跨越的疆界。這投射出中國大學至今仍然相信且習慣於接受政治凌駕於學術,並誤以為台灣的大學生態亦同。這不但顢頇粗暴,同時也是無知的。以黨領校的權力結構,對大學傷害之深表露無遺。
第三,台灣的大學主管簽下這紙承諾書,且信誓旦旦地對社會大眾聲明此絕非「一中承諾書」,其實是種規避責任的鴕鳥心態。如果兩岸關係未來的可能選項包含一中、一中一台和兩中,其中,後二選項被明文排除時,卻保留第一選項不被禁止,不就是心照不宣地承認,前者不屬政治議題,後二者才是。至少中方會這麼解讀台方大學的心意。如此看來,「一個中國」就成了不被中方禁止,甚至是可欲的議題。
第四,分明是個名實斷裂的承諾,但利之所趨,台方行政主管仍執意要簽承諾書,透露出台灣校園需人孔急、敷衍了事,顧不得尊嚴和對等地位。實質上,台灣的校園民主和學術自由是有一定根基的,大學主管不可能有能力全面介入衛教學現場的話語,並劃下可說/不可說的界線。因此,明知無法落實「承諾」,卻仍願意簽署,除了是態度不真誠、流於應付之外,更是因為覬覦每位中生每學期十萬元(學雜費和住宿費)的利潤。這透露出台灣大學主管唯利是圖、卑躬屈膝的身段。
第五,這紙承諾書除了形式上能讓中方和台方主管各取所需、各自交差了事之外,並無實質約束力。兩岸雖然政治體制和價值觀大不同,但在文字上做規範性的錙銖必計,卻在執行面上睜一眼閉一眼。雙方在承諾書上的強硬和妥協態度,是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互利共生權謀。但台灣教師的教學和中生在台的學習與生活,卻與承諾書幾乎不產生任何關聯。
第六,台灣的校園和民間生活,自自然然地顯露出民主自由和獨立自主的氛圍,這是學習之餘,接觸媒體、勤跑城鄉各角落的中生刻骨銘心的實質感受。其實,這是不言自明的政治教育,相較之下,一紙承諾書顯得非常多餘。
第七,儘管承諾書名實不符,但筆者仍願參與並發起學界反對大學簽署「一中承諾書」的聯署行動。因為在規範性層面上,台灣作此明確的堅持是有必要的,因為它可以彰顯台灣知識分子追求學術自由的立場,並以此作為標竿,檢視台灣各大學主管腰桿子的彎度。
最後,筆者願以康德的「勇於求知」(dare to know)和「有勇氣運用自己的理解」(have the courage to use your own understanding)來勉勵大學生,走出兩岸大人落後和不成熟的思維,開展出自己的啟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