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上面這張圖來自境外生權益小組製作的懶人包，所描繪的是我們對於健保的理解，或許還添加了一些美好的想像。
文/張郁（臺北醫學大學學生，境外生權益小組TISM成員）
從2012年開始就有陸生納保的爭議，到去年，陸生納保總算取得共識。但緊隨而來的卻是民進黨要在陸生納保的同時調高所有境外生的保費。最新的法案將使得全體境外生的健保費從原本與無職業台灣學生一樣的每月749元上漲到每月1249元。而近日有境外生權益小組（Taiwan International Student Movement – TISM）發起連署，要求基於「量能負擔原則」重新檢討保費的公平性，不要讓保費成為境外生在台生活學習的障礙。而衛福部對於這一連署抗議的回應卻是：「修正是基於公平性」，那麼有必要重新回到健保的本質來思考一下，到底為什麼衛福部所理解的公平與我們這些境外生理解的公平有所差異。
上面這張圖來自境外生權益小組製作的懶人包，所描繪的是我們對於健保的理解，或許還添加了一些美好的想像。我以為，當人們一起生活的時候，會試圖互相協助以求生存。這並不是人類的本能，而是在經歷了種種痛苦之後，基於對個人的脆弱與渺小的深刻理解之上。我相信，生活在地震帶上的台灣人應該在災難之中面前有過類似的體會，所以在311大地震發生時才願意對那些災民傾囊相助。這樣的經驗是寶貴而必要的，我曾聽祖母敘述她和祖父開發油田的故事，他們來到的新世界並非豐饒到能夠餵飽每個人。油田在成為油田之前只是一片片的荒野與濕地，抬頭四顧，茫茫無盡。他們為了生活只能彼此協助，彼此之間甚至成為超越血緣的親人，於是才造就了今日那片土地上人們緊密的聯繫。這樣的過程就如同紮根一般，根要紮得深，握得住土地，必須彼此纏繞。不僅與泥土纏繞，也要與石頭纏繞，與其他的根系相纏繞。最後才不至於在洪水來臨時被沖垮，成為漂泊的浮萍。
因此，基於這樣的理解，健保作為一種社會保障應該是超越國族等界限的。越多的人加入反而會讓其更加穩固與完整，不至於在醫療商業化的巨浪前倒塌。出於同樣的理解，社會保障應該顧及到每個人的生活狀況與能力，不要讓已經有所困難的人承受更多的壓力，這就是所謂的「量能負擔」原則。而下面這張圖也正是在訴說目前的法案的問題，它破壞了健保作為社會保障最根本的「量能負擔」原則，也是我們認為這次修法的不公平之處。1249元的保費已經是月薪87600元受僱者的個人負擔額，這樣高所得者的負擔額與幾乎沒有收入的留學生實在是非常不搭配的。這樣的保費是如何計算出來的呢？根據健保署的說法，這是平均保險費的計算結果。其實我們認為，即使在調整之前的每月60%自付額（749元），對於這些第六類的無職業人口來說，都是相當巨大的負擔了。更何況是繼續改惡，讓無職業的學生負擔這個社會的平均保費。
這是我們所認為的公平，但顯然並不是衛福部所認為的公平。而衛福部所理解的公平又是什麼呢？根據自由時報的報導，衛福部社保司長商東福表示：「相較於國外有些國家無健保，外籍生必須自行購買商業保險，或是有健保、政府補助，但外籍生自付額仍高，我國實在是相對便宜。」也許，衛福部理解的公平是基於這種國際慣例之上。
但，這真的是國際慣例嗎？
我們也很好奇其他國家如何處理境外生的社會保障問題，所以搜集了一些主要國家的醫療保障制度及其對於境外生的應用。以下這張圖就是我們整理之後的計算結果。
如果從公醫制（NHS）的國家來看，北歐諸國及南歐的葡萄牙普遍都允許境外生加入醫療保障體系，並且這些國家的醫療保障是用稅金建立起來的。而對於留學生，則相應地沒有額外繳費金額的問題。接下來是跟台灣一樣的全民健保制（NHI）國家，雖然各國的健保都不相同，有單一保險人制、複數保險人制等等差異，但唯一相同的點在於：不論是西歐各國還是與台灣相鄰近的東亞各國都允許境外生加入健保，並且比照本地的學生辦理。適用學生所對應的減免與補助。而且，經過學生的保費所對應的受僱者年薪，再比對該國的人均國民所得（GNI）之後。我們發現，境外生的保費所對應的受僱者年薪都只有該國人均國民所得的50%以下。也就是說，「量能負擔」是這些國家所堅持的價值與原則。唯獨台灣在這份表單上一枝獨秀，不但是現行的保額所對應的受僱者年薪就相對偏高，而且如果法案通過了，未來的境外生所承擔的保費將對應的社會收入水平將相當於台灣人均國民所得的1.4倍。這已經不是不符合「量能負擔」的問題了，恐怕是破壞了健保根本的社會保障原則。
如果健保不是社會保障，它又會成為什麼呢？未來會變成一個更大更全的商業保險嗎？如果是這樣，那麼除了境外生之外，其他那些更弱勢的人又該何去何從。也許我不應該做太悲觀的想像，就像很多人說的認為的那樣，整起事件單純只是因國族而已，也僅會止於國族。可是，天真的人總會忍不住做夢啊。想像著能夠衝破層層阻礙，和陌生的人共同生活，想像著能夠讓共同生活的現實取代彼此間的猜忌與敵意。就像70多年前，有一群人曾承諾要「力行容恕，彼此以善鄰之道，和睦相處」，曾放下國族，只為集中力量，試圖創造一個更自由而和平的世界。
不過，即使法案通過，境外生的處境惡化，也改變不了那個現實：我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不論是來自曾經的敵國，甚至現在仍有衝突的地方，或是原本就遠隔天涯，只會在故事書中聽過的國度。我們都遠渡重洋，現在生活在這塊島嶼了。即使只有短暫的時光，即使仍有許多不如意與阻礙。如果說留學生是一場大型實驗，考驗我們是否能跨越差異，彼此共同生活，那我衷心祈禱，這場實驗會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