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郭孟佳
文 / 周平
近來高中國文課綱文言文比例應否調降的問題,引發社會各界眾說紛紜的論爭。其中,鍾肇政、陳芳明、吳晟、廖玉蕙等135位作家主張降文言文比率,強化台灣新文學。另外,則有中研院王德威、余英時、許倬雲、胡佛和劉炯朗等17名院士,及余光中、白先勇、齊邦媛等文學家等發起連署指出,國語文是我們的屋宇,是台灣學子面對世界的基礎,主張課綱審議對文類比例的考量,不宜任意裂解限縮。
筆者認為,若把上述學者的觀點切割成兩個截然對立的範疇,從而以統/獨或文/白二元對立的框架來討論誰是誰非或文白各佔多少比例,恐怕是視野的限縮和問題意識的失焦。因此,筆者試圖跳出二選一思維方式的勒索,嘗試以詮釋學和批判的向度,來重新理解當今國文教育的深層危機。
首先,筆者認為古文和今文或文言和白話並沒有根本的差異,它們都是承載無盡意涵的語言和文本。就如海德格所言: 「詞語,就像雕刻家手上的銼刀,可以創造不曾存在的事物,而非僅僅描述已存在者。當人在言說時,不但宣示了事物的存在,更揭露了人自己的存在姿態。」國文教育重要之處不僅是協助學子習得符號工具來描述世界,更是在創造世界和彰顯人自身的存在意義。這個看法可以跟上述「國語文是我們的屋宇」相呼應。
其次,閱讀文本時,無論古、今、文、白,都是一個讀者(教師和學生)的意義世界與文本(包含作者)的意義世界之間的對話和經驗融合過程。對當下的讀者而言,國語文的文本應該是一個被可以開放性理解和批判的對象。而且每一個文本的言外之意和可詮釋空間都是可以無窮開展的,換言之,每個文本都是個未完成式。
然而,目前國語文教育最大的問題是,把古、今、文、白各類文本的多元意涵進行了權威式的一元化和標準化工程,從而扼殺了教師和學生作為詮釋者和批判者的主體性。如此,國語文教育的教學現場就成了符號的封閉系統,單向度地對學習者灌注,而學習者則以同義反覆的方式回饋標準答案,並接受評量。這樣的學習難有詮釋和批判空間,也無法產生啟示、頓悟和喜悅。在中學時期,筆者在考試領導教學、填鴨式教育的體制下,非常痛苦地跟全國所有的學子一樣默寫生硬的章句、記誦標準化的注釋和翻譯。這樣的學習除了在分數面向上產生了效應之外,完全沒有感動和啟發。
及至成年,筆者重新以主體的身分與古文重逢,放棄瑣碎的片段訊息,以整體觀來理解文本,筆者終於感受到古文的屋宇庇蔭效應和存在姿態的開展。筆者如今可以從論語中讀出當代批判理論的精神;也可以從琵琶行中領略筆者練琴時的美感境界;也能從金剛經中找到理解量子世界的入處。
基於以上,筆者認為,國語文學習應該讓中學生建立主體性,走出教條主義式的閱讀態度,讓學習者與古、今、文、白的作者可以對話、相互批判和彼此建構存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