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筠涵 / 整理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除了國高中、小學老師之外,有一群人同樣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他們是教保人員。
對許多人而言,將孩子送到幼兒園、托兒所,是希望孩子得到完善的照顧,但我們卻常在新聞中看到幼兒園內的照顧疏失,或是老師的粗暴行為。本集燦爛時光會客室邀請到全國教保產業工會的理事長-簡瑞連,與我們談談這個議題背後,更多有關於制度或勞動條件的問題。
昔日教保環境差 工會成立促權益
回溯到民國70年代末,一群在托兒所工作的底層教保老師集結起來,成立了「學前教育教師職業工會」,但礙於當時台灣仍處於禁止組織工會的歷程,工會雖有立案,仍無法完善運作。直到民國82年才更名「保育人員職業工會」(當時的托兒所老師職稱為保育人員),陸續又在各地成立「台北市教保人員協會」、「高雄市輔育人員職業工會」、「台南教保人員職業工會」、「屏東縣幼兒托育職業工會」等。民國101年,工會法修正後,才正式登記成立「全國教保產業工會」。
簡瑞連提到,組織成員分別在幼兒園、課後安親班、托兒所等場所工作,其中有許多「移動」的老師。根據教育部統計,百分之九十九的教保人員都是女性,他們可能因為婚姻、生產、家庭等原因而移動,許多人甚至未被納保,工會的目標就是要保障他們的勞動權益。
勞動意識抬頭難 工會接受度仍低
簡瑞連回憶,當時台灣不准教師立案,他們用「學前教育教師職業工會」的名稱嘗試組工會,雖然政府勉強通過,但事實上幾乎沒有合法的運作。
工會成立得早,當初由一群老師互相分享工作經驗與處境,其中也有來自高雄三山(鳳山、崗山、旗山)等偏遠地區及部落的老師參與。他們聚集起來交流,才發現教保人員的勞動條件非常差。簡瑞連舉自己為例,她當時也是第一線老師,薪水低,且沒有勞保,甚至還被懷孕解聘。
即使到現在,幼教老師的勞動意識仍然很低,對於參與工會感到害怕。例如,近日就有幼教老師反映,只要離職,就會立即被業界封殺,「嚴重到可以發一張公文通報所有。」簡瑞連坦言,業界的行為對大部份老師仍具有嚇阻作用,即使工會花費許多口舌,告訴他們如何有自信地面對,以及工會可以如何協助,大多幼教人員依舊卻步。
工時長薪資低 二十年無明顯改善
二十多年來,教保人員的薪資與工作時數有無改善?簡瑞連認為,並沒有改善。隨著雙薪家庭越來越多,台灣的幼托照顧並沒有公共化,仍是傾向於自由市場化。薪資方面,二、三十年前的薪水約14000~15000元,而現在,中南部的教保人員薪水也只有23000~24000元。
另外,工作時數也沒有改善,根據工會於2004年、2010年、2017年的統計,教保人員的平均工時是10.1小時,超過勞基法所規定的8小時,且沒有加班費,午休時間也要照顧孩子。
規定師生比1:15 坊間鑽漏洞超收學生
法令規定師生比1:15,這樣的數目仍偏多,再加上少子化,有些孩子「養尊處優」,自主性較強,重視個人情緒的培養建立。簡瑞連說明,排除掉高消費、金字塔頂端的幼兒園師生比可能是1:12,其實一般的幼兒園師生比可能高達1:20,完全超過法令規範。雖然有勞檢,但勞檢人力不夠,無法發揮效用,「如果勞檢有用,就不會有何嘉仁體系超收的問題,勞檢如果去了,他可以把小孩藏起來。」
另外,簡瑞連也提到,業者針對教保人員薪水低的弱點,採取給予津貼的手法,教保人員每多照顧一個孩子,就多一些津貼。
鑽漏洞的行為,導致教保人員工時長,勞動情緒超高。「每個孩子都是孩子王,都很有主見,要符合他們的個別需求。」且教保人員還要包辦孩子吃飯、大小便、吐、生病、教學保育、工作課務等工作。每天從早上7:30工作到下午5:30,甚至加班到更晚,將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家繼續做,「這個行業可以說是勞心勞力。」
教學環境封閉 職場結構不友善
提及新聞中的幼教老師施暴議題,簡瑞連表示,大多數的教保工作者都是很喜歡小孩,且有愛心的。雖然對於少數發生的娃娃車事件、虐兒事件等,無法否認老師有可能是處於無法控制情緒的狀態,但是她也強調,除了指向個人,也應思考照顧情境、環境的結構面問題。
教保人員從早上到晚上,與二十幾位孩子待在同一個房間,且可能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外出,或是根本沒有室外空間。再加上課程節奏緊湊,一下子上英文課,一下子才藝課,過程中,孩子可能會有狀況,例如吐了,或是肚子餓等,這樣的環境是非常封閉的。
此外,勞基法規定工作四小時休息半小時,在教保行業幾乎是不可能的,也一直沒有明確實施。而且許多教保人員在私領域同時也是照顧者,例如照顧自己的孩子或是長輩等,簡瑞連表示,教保人員從私領域到公領域都要照顧的壓力,對女性是很不友善的,而他們所領取的薪水,幾乎只能餬口。
照顧責任女性扛? 性別比例反映刻板印象
雙重照顧角色對女性教保人員來說,是否會喘不過氣?簡瑞連以自己為例,身為三個孩子的媽媽,同時又是幼教老師,隨著年紀增長,也要照顧自己的媽媽與公婆,她坦言,自己從來都沒有脫離照顧者的角色。
這樣的現象與文化有很大的關係,照顧的勞務大多落在女人身上。簡瑞連舉例,若詢問相關科系畢業的女性教保員,為何選讀幼教,得到的答案是「我媽媽說當幼教老師很好,以後可以自己照顧小孩」或是「這個行業很好,不怕嫁不出去」,顯示出社會的刻板印象將女人與照顧小孩連結在一起。
雖然選讀幼教的男性越來越多,但簡瑞連認為還是不夠多,「一個班級裡面七、八十個學生,可能只有三、四個男性,他們出來之後還不一定會做幼教。」她提到,私立幼兒園的教保人員有三萬多人,只有三百多位是男性,其中還有一百多人是園長,也就是出資者。
三高三低處境艱 盼推托育公共化
面對教保人員「三高三低」的處境,應如何解決?簡瑞連表示,第一,目前市場中,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私有化,工會希望政府介入公共資源,也就是托育公共化。「如果幼兒是未來國家的資本,為甚麼錢不放在這一塊?」工會也希望透過倡議,讓幼托政策被社會更多人看見底層工作者的處境、孩子被照顧的狀況,以及國家提供資源的樣貌。
簡瑞連提到,政府目前都將經費投入在補助上,而各縣市卻把補助當成「糖果」。例如,幼兒園大班的每個孩子,每學期補助一萬五,然而,政府把錢投進去了,家長領到補助,選擇去私立幼兒園就讀,私立幼兒園卻調高收費,獲利的是業者,且私立幼兒園並未調高教保人員薪水。
簡瑞連認為,政府應審慎考慮經費的使用,例如,在偏遠鄉鎮地區提供足量的公幼,或是在都會區推行非營利幼兒園等多元機制,讓公共設施擁有近便性、平價的性質,同時也能讓教保人員薪水調高、勞動條件合理化,如此一來,不僅有利於教保員,也能保障孩子被照顧的品質。
強化家長公共參與 增加同理減少誤會
除了政府投入資源,大眾應該如何參與?簡瑞連表示,工會提倡公幼、非營利幼兒園、社區自治委員會、家長會等,希望讓家長有機會共同照顧孩子,若家長可從中理解教保人員的工作情境,也就能多點同理,少點誤會,甚至可以提供資訊。
另外,工會也帶家長參與議會監督,並了解立法院的經費分配,希望讓家長了解公共化資源的重要,而不是只拿到津貼,卻沒有看見整體的結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