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適偉（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理事長）
10月24日，是我們到行政院去開專責分工打蜂蛇回歸議題的日子。
10月26日，是我與協會幹部到高雄出庭被高雄市消防局副中隊長黃俊綾控告的日子。
一直以來，消防員工作權益促進會都在告訴社會大眾，現在的台灣消防員，真的是用命在守護這塊土地的人，過長的工時、過度膨脹的勤務、不安全的裝備等等問題都是我們主要訴求改善的項目。
在從高雄回程的路上，依稀記得我與顧問雅菱討論著蜂蛇勤務有可能真的被丟給消防隊來執行，因為從社會氛圍來看，不少民眾支持消防員繼續做。理由不外乎是消防隊機動性高、據點多、人力比農委會充足、消防隊空閒的時候幫幫忙無所謂、不想做可以辭職。我記得，當時我是這麼回答雅菱：如果這波抗爭打完，蜂蛇真的歸消防做了，也並非全無進展，至少，過去紊亂不堪的權責分工，會暫時落定，消防也會針對這個項目編列預算去訓練跟買裝備執行，未來有消防員因此出事，也可以得到比現在好的保障。退一萬步言，這也算是民眾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他們願意承擔消防員去捕蜂捉蛇的空窗風險，未來出了事情，至少知道該找哪個決定政策的人負責。而且，現在消防人力這麼緊縮，若是再多執行這些非本業勤務，根本隨時都會出事情，不見得要補蜂捉蛇才會出事。
10月27日，聽聞33期學弟出事的消息，第一時間趕緊與宗翰聯繫，雅菱與智宇也立刻趕到新竹去了解狀況。雖然我心裡知道，殉職，離台灣消防員真的非常近，但我實在無法相信，昨日的烏鴉嘴，竟如此快速應驗。
消防員的死，常常會被以個案探討而不是檢討制度。當然也會有人質疑，每個消防員的死都要扯到非本業勤務是不是太誇張了？是的，本案百分之百與捕蜂捉蛇沒有直接關係。這位學弟是死在火場，因公殉職。但住在台灣的各位可曾想過，世界上有哪個國家跟台灣一樣小，消防隊卻平均每年死超過一個？尤其是最近十年來的殉職率，高得嚇人？
協會上街抗爭的主題一直以來都很明確，人力不足、工時過長、裝備劣質、權責不分。人力的問題需要長時間的補充、工時又得配合人力的補充做調整。唯一有機會能在人力補足前做出改善的，就只剩下裝備與專責分工。
人力的部分我們談過非常多次，全台灣的消防隊有四成每天上班人力不到六個人，超過八成不到十人。按照目前維持基本救災人力運作的模式，各縣市為了要有基本救災人力，請注意，是「基本」，就是讓消防員連續工作24~48小時再輪休24小時。協會在新屋大火時，給政府的人力建議，是每場火警現場的初期基礎人力運作應維持在至少13人，才能具有救災、搜救、RIT快速救援小組及安全管制官的安全救災組合。但在台灣，要達到這樣的人力，搞不好需要三個分隊同時出動才辦得到。
為什麼我們得談專業分工？理由是，消防員需要休息。我並不怕大聲的跟民眾說我在分隊待命是要休息。雖然我總是無法得到真正的休息，但我還是必須與社會大眾挑戰，試圖對話。憑什麼領薪水在分隊休息？你一定會這麼問。讓我們把消防員的一天攤開來看吧：
以台北市勤一休一的狀況為例，早上八點是交班時段，九點可能是各分隊的用餐、試車、勤教、打掃時間，接下來十點開始會有訓練，中午用餐、休息，下午起床後訓練，接下來是晚餐以及夜間訓練，以上是都沒有勤務的情形下一般的作息。但是每天每個消防員都會輪值救災及救護，我想大家都知道現在救護佔了消防員80%的勤務量，救災相對當然比較少，但不代表完全沒事做，因為等著他們的是防災宣導、住警器安裝、水源查察等勤務。每兩個小時，都必須有固定的人力在值班台值班，而這些勤務都是一直輪下去的。因為人力不足，消防員的日常就是輪完救災班搞不好會接一個救護班、輪完救護班的被排到出勤率較低的特種車或是被排去宣導跟執行其他勤務，勤務表上真正要排到備勤，一天搞不好只有二到四小時。
講完消防員的一天，我只想問各位，你能夠24小時醒著，並且隨時都在做事嗎？如果不能，那你們真的該好好想想，消防員為何要24、48小時在分隊待命，是因為人力不足為了應變不可預期的災害，還是為了執行與消防本業無關的動物救援？如果我們待命的目的是為了災害應變，那麼大家應該體認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待命本不應該隨便出勤，除非是緊急狀況。但是現在的台灣，消防員服完線上較高強度的勤務，轉為待命班的時候，卻通通在做文書業務、挨家挨戶宣導裝住警器、捕蜂捉蛇、撿鑰匙等等的雜事。緊急嗎？我想未必！
台灣的消防員，真的很努力的想把大家保護好，所以只要是能夠降低災害發生的事情，大家真的都拼命做，這點從每年的火災發生率驟降就會知道我們真的很努力在做預防。但消防員畢竟沒有三頭六臂，繃太緊的彈簧遲早會彈性疲乏，所以我們爭取的，不外乎就是讓消防員能夠在人力補足前，在高強度高張力的環境下，能夠有多一點的休息時間，以備不時之需。而補蜂捉蛇業務佔了全台灣消防員總出勤量的14%。而補蜂捉蛇這項業務被歸類在為民服務而不是搶救災害，所以絕對是待命的、備勤的消防員去執行。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主張專責分工，因為這項業務佔用了消防員應該用來休養生息的時間。一天24小時裡，工作越久精神當然會越差，所以休息對消防員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相信對每個在職場上工作的人來說都是如此。
今日，消防員之死，或許有個人因素存在，也或許並不是虎頭蜂叮死他或是毒蛇咬死他，但長久以來的制度問題就好像慢性毒藥，不斷侵蝕著消防員的健康與生命。而當消防員已經在社會大眾求助的時候，如果大家要繼續漠視問題，甚至當他不曾存在過，切莫忘記消防員與民眾的關係是唇齒相依，唇亡則齒寒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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