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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書】「星期日是上帝的」 那台灣呢?

圖/Gabriel Jorby

文/陳立儀

去過歐洲旅遊的人會發現,週日除博物館、部分餐廳、高速公路旁的加油站等特殊地點,大部分的行業都是休息的。與之相反的亞洲街頭,週日卻往往是人聲鼎沸、摩肩擦踵。

為何週日的街頭在歐亞兩洲有如此大的差異?歐洲人難道不會看準商機,在週日營業以大賺遊客的錢?

「因為星期日是上帝的」德國人這樣告訴我,「星期日每個教徒要上教堂跟上帝接觸,這是人的權利,因此如果敢有雇主要求員工星期日不能上教堂而要工作,那個雇主難道比上帝偉大?」;「然後星期天既然是上帝的,所以星期六是家庭的,在同樣的概念下,如果有雇主一周七日連一天都不讓勞動者能有跟家人相處的時光,這樣的企業我們也不會支持」;「人人平等的意思是不管是哪一個職業或階級,星期天是上帝的,星期六是家庭的」。

在這樣的概念下,亞洲週日街頭繁盛的消費景象反而是這樣的諷刺:中上的經濟階級享受周休二日的休假,是建基在「消費」無權休假的低層經濟階級。由於經濟階級低,所以為了多賺錢,自願或非自願的選擇了不休假繼續工作,因為當自我的經濟階級提升到中上階層,就可以反過來消費其他無權休假的階級。

「那周六周日不營業,不會不方便嗎?或是說多一點營業時間不是可以多賺錢嗎?」「既然知道周六周日不營業,所以只要預先排好採買的時間,對消費者並不會不方便」,「對於企業主而言,人每天都要吃飯,所以假設每餐吃的是炸雞,週六週日不營業,其實只是消費者會在周五之前採買周六周日要吃的炸雞,週六週日是否營業,對炸雞的銷售總量是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如果有企業堅持要在周六周日營業,因為他可能認為這樣可以獨佔其他不營業企業的市場,那怎麼辦?」

「所以我們的營業所得稅有依照工作時間來課徵」,「因為這個問題在前提上已經說明了週末不營業是社會共識,所以當這個企業企圖『獨佔』不營業企業的市場,周末營業時間所要繳交的所得稅比一般工作日高,勞動者周末出勤也因為要使周末特別維持相應的工業安全急難救助人員,所以周末的工作保險費用也會增加,這些種種的措施會使企業與勞動者去計算周末營業或工作是否值得」,「此外,所有的企業都依賴物流,周末既然是上帝與家人的,所以高速公路上家用車輛會比較多,歐洲許多國家規定周末或特殊假日的凌晨起大貨車不得通行(Wochenendfahrverbot),一方面使道路能讓家用車輛更安全更便利的使用,另一方面,等於強制物流業此類重勞力工作者可以好好休息,最重要的是,透過這樣的規定,其他行業就算周末要營業也無法處理物流的需求,自然選擇周末不營業了」,「難怪週五午夜時大貨車都停進休息站了」,「這樣大家才安全。」

台灣由於並不像歐洲國家受宗教影響如此之深,也未曾理解人類歷史中星期制的由來與個別日子的人文意涵,卻在這種情境下選擇與西方文化共同的星期制,因此對台灣來說,週末與其他工作日的週一到週五沒有甚麼不同,缺乏週末作為休假日的社會共識,「一例一休」修法中對於休假日「挪移的彈性」需求,成為純粹的數學計算題。

但是,回顧台灣「周休二日」制實施過程中,從社會結構分析,真正能享受周休二日的,卻大多是勞基法中被規範不屬於勞工的經濟階層,諸如公務人員以及企業主,調查也顯示,台灣勞動者努力謀求經濟地位提升甚至想成為頭家的一個重要誘因,是能夠擺脫長工時以便給家人更多的陪伴時間。所以「挪假彈性」成為勞基法最低勞動條件規範下所產生的社會變遷,應該至少從下列層面考慮:

一、是「誰」被影響?

挪假後,低薪的勞動者面對雇主要求,有否拒絕能力?美其名的勞資協商會議,是否能落實至一般中小企業?勞資協商會議開會週期是每月、每季、每年?未定期召開勞資協商會議或是新進職場的勞動者不滿意原勞資協商會議規定時有否要求重新招開會議之權?否則「須經工會或勞資會議同意」及「30人以上企業應報備」兩大門檻而缺乏詳細的遊戲規則,其實只會造成更多的勞資爭議。

二、是被影響的勞動者的外溢效果,

在目前台灣薪資結構中,仍然與年資為主有相當的關連性,新進勞動者為牟取較高收入所以接受「挪假彈性」的可能較高,但是所謂新進勞動者,從「人」的觀點,其身分卻往往不只是勞動者,而還同時是準父母、父母或為人子女,勞動者被挪假致使周末必須工作,同家戶的小孩或青少年被剝削了被父母照護或陪伴的權益,周末必須工作的需求,也會使低經濟階層面臨幼童或年邁父母在周末的照護需求所衍生的經濟支出,所以企業主的利得其實是來自於這些成本的轉嫁,因此當挪假作為此次修法的標的,則加班計算算式亦應一併重新檢討,甚至應區分平日加班與週末加班不同算式。

三、是對整體社會結構的階級強化,

公部門與私部門的受雇者已經因為經濟利得被分為社會上兩者完全不同的階級,現在再加上「挪假效應」,連休假都成為階級劃分的「法定規則」,對目前已經撕裂至幾近破碎的台灣社會,無疑又是深深的一刀子。周末「能休假」的與「不能休假」的成為台灣新的「身份標記」,試問在這種情境下,周末無父母陪伴的小孩未來成長後,對我們這一代所形成的台灣社會還會有認同感嗎?「挪假效應」絕對不是只是經濟上的數學問題!

不明確的勞動意識,沒有時間思考的台灣社會,使政府、企業與勞動者只會從簡單的算式中誤認越長的工作時間可以無限量的增加產出。所以在台灣星期日不屬於上帝的,也不屬於勞動者的,而自然就被企業主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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