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麗淑（鷺江國小教師）
一場黑箱的共犯
這個月初，學校要推選特殊優良教師。教師朝會的時候傳來簽名單，召開臨時校務會議(很簡單，就直接把教師朝會換個名字，加上簽名)，推舉本校的代表L主任，我也舉手同意了，這種事有人代表參加就很好，不疑有他。
開完會走出來在排電梯的時候，遇到了F老師，這才知道原來我剛剛參與了一場黑箱的選舉。資訊缺乏又不求甚解的我輕易地就成了共犯之一…
原來，參與優良教師遴選的老師並不只一位，其實我剛剛確實有聽到校長說我們就集中火力推出一位代表，雖然我也沒看到另一位老師的名字，但我也便宜行事的跟著大家舉手…我聽到F老師幽幽的說：「所以我剛才不夠勇敢，是嗎？！」但要在那樣大的場合站起來質疑校長，需要多大多大的勇氣啊，換作我應該也沒辦法，完全可以感受到那種孤單的感覺！我跟著憤怒起來，全力支持F老師。也該為我輕易舉手負起責任。
為什麼說是黑箱？—校內的遴選辦法裡第五項「特殊優良教師遴選推薦程序及名額」之下第二條寫著1.成立審查推薦委員會：成員….(這個沒有問題)。2、資格審查與推薦人選：先就被推薦人所提資料進行形式審查，再就所提內容進行實質討論，並薦舉符合資格者若干名送交校務會議決選。
就是這個「薦舉符合資格者若干名送交校務會議決選」於是委員會就決議只選一名，投票後L主任高票當選，成為唯一的候選人再到校務會議投票，接下來就是我在教師朝會參與到的那段….
權與責的傾斜
看起來委員會好像確實有權力決定要薦派幾個人，但「集中火力」這樣的理由實在太牽強，而對被刷掉的人來說，這樣的說法更是莫名其妙，到底要集中火力什麼??
教師朝會隔天，F老師和教師會會長一起去找校長，提出質疑也問清楚為什麼？!
校長說–「如果什麼決議都要說理由，這樣誰還敢來開會？」
有權決定人數，卻無法說出理由，還覺得這樣沒有問題?! 甚至覺得要求理由是刁難！ 其實這不只是在學校，許多公部門的委員會(像教育部課綱的課審會…)，經常不公布名單、沒有發言紀錄、不敘明決議理由…..可能都會以這樣的說法(「如果要說明那還有誰要當….」、「如果要記名，那還有誰敢舉手?!」)有權力卻不必負任何的責任？！權與責應相當的道理在這樣的會議裡就傾斜了?!
其實這句話應該要說成「任何決議都要說理由，這樣委員就會更謹慎的下決定了！」不是嗎?
民主與法治的期待
台灣已經是個民主國家，民主依賴的是法治而非人治，法治要靠制度來實踐，當然制度的建立也仰賴執行制度的人有民主的素養。
校長對F老師說：「這次所有的程序都合法，沒有程序的問題，所以不可能重新再開一次會議」，還有「…校長有最後的決定權，到時候我就是不蓋章，妳還能怎麼樣?」
我想說，有權力的人更要敏感到自己的決定是影響到眾人的，所以更要如履薄冰，委員會的委員就應該要有這種認知，決議「只推選一個人」並非不可，而是在取捨間要有足夠服人的理由，如果沒辦法就該讓決議是寬容的，既然辦法說可以若干人，在沒有嚴謹的理由之前(像參選的人資格不符之類)，就該讓所有人通過再到校務會議讓全校投票決定，委員會在沒有嚴謹的理由下決定刪掉另一位候選人，就容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讓委員會的決議被支持最好的方式就是謹慎的態度，而不是不公開理由!!
我支持校長的章決不是橡皮圖章，是可以有自己的判斷來決定要不要蓋章，但判斷的依據決不是自己的喜好，而是更高度的視野與觀點，當程序被質疑，身為最高的領導者更要站在弱勢者的立場多思考一點。我相信委員不會故意犯錯，很多決議也確實可能有模糊或思考不夠周密的地方，所以當有質疑產生，我們會希望錯誤被補救，而不能只是在為決議背書。
我曾經因為要擔任一個馬來西亞的國際研討會與談人，在請假時被校長質疑我在事情都抵定了才跟他請假，校長好像被迫一定要蓋章，讓他有很不被尊重的感覺。而我當時想的恰好相反，就因為我相信制度，我自己判斷這樣的情況是可以請假的，因為相信自己只要依制度行事，就應該不會有問題，因此不必事事請示長官。當然我也可能判斷錯誤，校長或人事主任要以制度上的層次來糾正我，而不是「這樣感覺很不尊重」「這樣家長會不會有意見」或「這樣社會觀感很不好」…..這類的理由。
我全力支持這位老師為自己的權益發聲，抗爭確實是一條比較難的路，過程裡要花很多的力氣釐清對錯，對抗教育圈裡的鄉愿，也要抵抗我們自己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便宜行事傾向。有很多話會這樣說：「明年還有機會啊，何必在這時候跟別人爭？！」、「這樣很難看」、「教育圈很小，這樣傳出去很難聽！」、「真的有實力何必爭這一時呢？！」、「大家都是同事，何必這樣？！」在這樣的文化裡，追求真相或期待正義很容易被勸退，大家都很溫暖，但又很容易把批判當成傷害。反而沒有看清楚，真正難看的是程序的不正義、是制度被傷害、是有人在過程中被忽略了！而不是「點出錯誤」這件事。
期待同路人
我必須坦言，寫出這些還是讓我心裡揣揣不安，會不會讓學校行政難堪？！會不會讓行政生氣？！我人就在體制裡確實讓很多話難以出口！而我想要再強調，其實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學校，這個地方常常讓我感受到溫暖和善意，校長每次遇到我都很關心我的孩子，學校甚至願意在積分制度下建立特殊需求的制度給需要的老師(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讓人感受到這是個充滿溫情的團體。但就是因為這樣，我感恩這裡的照顧，我就越深切的希望這裡是一個可以再更好的地方，而不是因為情感就把批判的話吞下去，或被模糊了。而大家也應該要習慣把批判的話攤開來講，不要常常覺得這樣是傷感情的舉動。
我在校園，我真心相信這個環境是有機會轉變得更好的，所有的批判、對抗都是基於這樣的相信才有辦法更理直氣壯的行動，因為行動之後，希望我們都會是擁護美好制度的同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