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庫特約記者趙宥寧
近日《勞動基準法》部分條文修正案無論在立法程序、實質內容審查上皆爭議不斷，為了讓中學生能在課堂之外，理解更多攸關勞動權益的問題，公民行動影音紀錄資料庫與《教室外的公民課》寫手群合作舉行共18場「勞基法修惡，青年有未來？—高校巡迴講座」。去(2017)年底在新竹高中圖書館主任黃大展與公民教師曾文玲的安排下，由高教工會組織部主任林柏儀向學生說明《勞基法》修法是怎麼一回事，並進一步探討資本主義下的勞資關係與結構性問題。
課程一開始，林柏儀先拋出一個問題：「工會是什麼？」一名學生立馬回應「同一個職業下，一群勞工們討論自己權益有共識所組成的協會。」林柏儀也以學生為主體的「學生會、班聯會」邏輯進一步說明，當面對校方、老師、資方、政府丟出一句「你不爽不要讀！不爽不要做！」時，若沒有團體力量，沒有權力的人該如何與強勢、有權力的人平起平坐的談判？
選舉就能改變一切？ 錯！人民團結才能瓦解霸權
林柏儀提到，過去我們常將民主與選舉連結在一起，但選舉真能改變事情？藉由選舉，我們將權利交出去4年，若這名當選人選後作惡多端，我們也只能說「那我4年後換一個！」他強調，組織就是在挑戰這件事。若真正要面對社會問題，「霸權」無法靠投票選舉來解決，必須靠團體的集體行動才能改變。
還原12月4日《勞基法》修法送出立法院委員會當天的情景。林柏儀說，立法院的委員會審議理當是要進行法案實質討論的地方，如今卻成為一個沒有實質審查，把杯葛議事的人拉下台，甚至直接將法案送出黨團協商，靜待一個月後二讀的所在。而這也成為了「我可以不用跟你討論」，國會多數黨的傲慢。
這回修法程序不正義、內容充滿疑慮
然而，為什麼這回《勞基法》修法會修得滿城風雨？甚至讓勞工團體短時間內發起各式各樣的抗爭行動？林柏儀說，問題就在於《勞基法》修法過程中除了程序黑箱、不正義，行政院甚至多次以完美言詞當幌子，實質上卻是只站在資方立場考量，給資方彈性，過程中也沒有提出任何專案報告或數據評估，讓大家相當不解與憤怒。
細談《勞基法》修法條文細節，林柏儀先諷諭「其實賴清德真的是個猛將！」因為資方要三項，他卻提出五項都要改變。在「加班時數上限制每月46小時，將放寬為3個月138小時勻支，每月最多54小時」的修正條文中，林柏儀先是批評，不少「非」特許行業「上班打卡制、下班責任制」的違法情事不斷，用好像勞工可以自己決定做快做慢的概念，資方更是從旁讓你做更多更久，顯得工作做不完就好似勞工自己的問題，甚至做得越晚顯得越笨。但責任制屬特許行業獨有，違法情事不斷，民間也自然對放寬加班彈性直覺是騙人。
至於「7休1得修正為14休2」，林柏儀則以蝶戀花事故司機「16休2」的過勞班表為例，強調在高度分工的社會中，過勞並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會讓整個社會都會有風險。然而，問題真只出在慣老闆身上嗎？林柏儀直言「慣老闆背後必有支撐慣老闆的慣政府」，當政府沒有強制落實勞動法令，給予雙方自由，出了事情才出來說交通安全很重要，還是忽略了違法班表仍持續存在的問題。
而本次《勞基法》修正案，民間針對「輪班間隔時數」亦討論不斷。林柏儀就提到，台大曾長期研究輪班制勞工只要工作超過五年，罹患心臟疾病風險就會增加2成以上，遑論未來若將11小時降為8小時，勢必加劇輪班勞工身體負擔。
林柏儀也說，過去西方在發動有關勞工工時抗爭時，提出「8小時工作、8小時休閒、8小時睡眠」，若未來《勞基法》修正案通過，將輪班間隔下修為8小時，等同勞工一天工作16小時，休息、睡眠、通勤時間只剩下8小時。屆時人類會完全為了工作而活，甚至為了工作，不可能好好的活，而資方也會因為輪班間隔時間的縮短，排班人力可以減少，勞工生活將成隱憂。
基準法本來就該是樓地板！
除了談論《勞基法》修正案內容，林柏儀也進一步分析行政院至今對外界疑慮的回應。行政院長賴清德曾說「一部《勞基法》怎麼可能適用365行，就像一件衣服怎麼可能適用各式各樣的人呢？」林柏儀表示，訂定《勞基法》20年以來，不斷因應行業需求推出了各式各樣變形工時制度，但他認為「這概念不就是在違反法律的基本概念？難道王子庶民適用不同法？」他強調，法律具有普遍性，何況《勞基法》的「基準」更是普遍性的低標，顯然政府很巧妙地在運用多元社會，讓法律無法有低標規範。
而過去民進黨在318學運時曾高聲疾呼的「反黑箱」，以及去年一例一休、砍七天國定假日後，宣稱會落實「勞動檢查」，如今卻好似都成為一場空談。林柏儀指出，民進黨至今僅針對《勞基法》修正案開了一場公聽會，甚至提出「拚經濟發展，必須加速立法」的說詞；在勞檢方面，勞動部自去年修法以來，不斷說要「先輔導、再檢查、最後再開罰」。若以去年勞檢數據為例，真正因一例一休進行裁罰的廠商也只有個位數，卻聲稱法律窒礙難行，所以要再修改一次。
眼見《勞基法》自去年修正以來，政府、廠商對既有法令落實狀況與理想有別，下一波修法緊接在後。面對這樣的局勢，林柏儀認為，《勞基法》修正案必須先撤回，應該要先落實既有法令，並搭配完整政策配套施行；此外，他也強調，修法應以降低工時、增加工資為主要目標。
資本主義下的我們 永遠翻越不了的階級
回歸《勞基法》的原點，林柏儀更帶入了資本主義與雇傭勞動的討論。他指出，在資本主義的鞏固下，勞動者內部階層體制無法推翻，只有少數人能擺脫既有框架，這個門檻也會隨著競爭，越來越難以跨越。
這樣說來，資本主義難道就是資方的天堂？林柏儀進一步解釋，由於資方間也會相互競爭，資本家拚了命地壓低成本，變相壓榨勞工取得更多利潤，使得不少小業主在這樣的競爭之下破產，相繼失敗，連帶也造成了資本集中化的現象。
林柏儀也提到，資本主義的核心就是「雇傭勞動」，資本家無不想辦法讓雇傭勞動體制變得更有生產性。而「不爽不要做」的說法，將導致機會被壟斷，讓每個人的選擇，無法建立於平等、自由之上。
就如同「升學壓力的根結來自未來就業競爭，就業競爭根結是來自於資本主義中合理的工作機會不夠」，林柏儀強調，若要瓦解這些壓力，一個更平等的社會是必要的。而目前符合資方的勞動環境沒有讓大家做任何選擇，若勞工能意識到問題並組織起來，加入工會，甚至是發展勞工媒體、政治力量，問題就有機會改變。
演講結束後，公民教師曾文玲也提出質疑，她認為，《勞基法》、一例一休背後不只反映了民主法治程序的問題，也不單純只是加班費的加減乘除，我們陷入了一個貧窮狀態，若要問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是什麼？曾文玲認為，可能不光是國內，勞動階級團結起來就能解決。
曾文玲也補充，台灣自1960年代工業化以來，潛入了資本主義的生產體系，我們在世界體系之下，也被規為邊陲體系，直到現在全球化新自由主義的到來，我們的國家沒有能力反轉這個邊陲地位。
此外，針對中小企業的問題，曾文玲認為，這些老闆並不是郭台銘，不少中小企業會利用家人或是剝削自我的方式達成生產效益，若單以資本主義二元對立的角度來看待，也就無法理解《勞基法》修正案民調有將近六成人支持彈性修法。不過，她仍感激講者為學生帶來的思辨，能在偏右的資本主義想法之外，加入新的想法一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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