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時光會客室

《燦爛時光會客室》第196集:言論自由日不自由?大觀迫遷陳情未果

4月7日言論自由日,蔡英文出席鄭南榕先生殉道29周年追思會現場,大觀自救會成員也帶著布條到追思會現場陳情,然而在金寶山山腳下,大觀成員隨即遭到警方攔車阻攔上山,在言論自由日當天,陳抗者卻無法充分表達政治訴求。

部份成員潛進會場高呼口號,終獲得蔡英文總統對大觀正面回應:「會有適當處理。」然而4月16日大觀成員再度前往總統府,等待總統府協商六小時後,最後大觀問題仍然回到退輔會上。另一方面退輔會也堅稱已提出「包租代管」等安置方案。

大觀自救會抗爭一年多來面臨三波拆除行動,為何退輔會安置方案仍然無法解決大觀 迫遷處境?大觀社區居民到底面臨何種困境?民進黨政府後面對迫遷戶的態度又是如何?

4月7日是鄭南榕先生逝世的日子,不管是言論自由還是台灣獨立的主張,這樣的先賢者,在這一天許多人都會發起紀念活動,4月7日這天也被訂為「言論自由日」,這一天在鄭南榕先生的墓原也有舉辦追思活動,同時有一群大觀自救會的聲援者,到達鄭南榮追思會現場表達訴求,現場被維安人員遭到攔阻。

管中祥提到,當時現場一位追思會參與者翁麗淑老師,事後寫了一篇文章〈小民與國家機器對抗,我別無選擇〉感嘆,在此地表達政治訴求,鄭南榕應該也能理解,但陳抗者者卻屢遭維安人員制止:

蔡總統在你的追思會上提到台灣在自由之家的排名又往前了,「我們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國家之一,天上的Nylon看到一定很欣慰。」但你真的欣慰嗎?!都29年了,你時時懸念的台灣獨立還沒實現,為台灣獨立努力的帳篷卻被拆了,小國小民的政治表達在你的追思會被禁止…更別說校園裡威權依舊,奴性依舊。

鄭南榕紀念會禁政治訴求 金寶山下遭警方攔車 大觀迫遷戶陳情遭驅離

唐佐欣回憶4月7日當天陳情的過程,一方面出於大觀案破遷在即,自救會希望在言論自由日這一天,藉此場合讓蔡英文總統正視大觀居民的訴求。另一方面,唐佐欣也認為,對照蔡英文政府對待陳抗者的作為,蔡英文出席鄭南榕殉道二十九週年的追思會,實在是相當諷刺。

「因為她實際上執政以來對於抗爭者,不論是土地議題還是勞工團體,是不計手段的打壓。用告的也好、罰款也好,試圖讓抗爭者噤聲不能表達言論自由。」唐佐欣說。

唐佐欣表明行動計畫,顧及到是追思會場合,成員只準備靜坐與舉布條陳情,靜態表達大觀成員這一年來因為抗爭所背負的刑責。然而沒想到在金寶山山腳下,隨即被警察攔阻,「我們連金寶山都上不去。」
大觀成員質疑警察以什麼法條限制他們的自由,然而警方也回應不出來,只是一昧將大觀成員包圍,當成員要下車,警察將大觀成員推擠到路邊,舉起牌子,聲稱要以《集會遊行法》要求他們立即解散,更以「即時強制」限制大觀成員行動,導致大部分的成員完全無法接近追思會現場。而另一頭的成員上山後,只好改以喊口號方式,吸引現場群眾注意到他們的訴求。

唐佐欣說:「我們原本只想要陳列板子(在會場外),來參加這場追思會,也是珍惜支持言論自由價值的民眾知道,現在台灣社會還在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不相信那麼多民眾看到這樣的事情,還會無動於衷,冷嘲熱諷,我們不相信。只想要在會場外面做這樣的表達,卻沒想到在山腳下就被攔車。」

而在追思會現場,蔡英文總統現場回應,「大觀社區朋友已經抗爭很久,相信大觀社區拆遷問題會有適當的處理。」管中祥認為,這樣的回應聽起來還只是一種口號式的回應。

國土活化忽視歷史脈絡 政府製造「違建戶」

管中祥進一步詢問,還是要回到大觀社區的根本緣由,讓長久居住的民眾面臨迫遷?

唐佐欣認為,社區破遷的起點,政府就是在「製造圍佔戶」的過程。大觀社區前身為1950年代婦聯會興建的附屬市場,公開招商合資興建,最早有榮民榮眷來這裡做生意,直到1963年的葛樂禮颱風衝垮周邊,然而這塊土地的居民當時不被視為「眷戶」沒有得到妥當的安置;當年詢問主管機關,也是交由當地居民自行決定要搬走還是自己留下來。

政府告居民「不當得利」 居民背債 自行拆屋還地

唐佐欣說,「那時候土地不值錢,政府也沒有提供正視的住宅安置。」到了1970年代,開始有新一波的城鄉移民北上謀生,開始落腳在地價低廉的浮洲地帶。大觀當地的居民組成,主要以榮民、榮眷、軍眷、城鄉移民,現在也有大陸配偶。

到了2008年,退輔會開始對大觀居民提起民事訴訟,認定大觀居民侵佔國有地,法院判居民敗訴後,被告的住戶開始背負「不當得利」罰款,金額從二三十萬到數百萬不等。唐佐欣說,「居民除了要負擔罰款,還要自行拆屋還地,如果不自己拆,政府幫你拆,居民還要負政府一筆怪手的強制執行費。」

至於為何2008年政府會突然採取強制手段對居民提告,大觀自救會認為,這要回到2002年新北市蘇貞昌當台北縣長所提出的板橋浮洲地區都市計畫,將大觀社區化為「社福用地」。

唐佐欣認為,「為了要這塊地,中央以「國土清理」的手段,對居民直接民事訴訟提快,這是最快的手段,將當地居民清走。」

政府依法行政不對嗎?   非正式住居承載弱勢群體居住需求

管中祥反問,對官方來說,大觀居民沒有合法居住權,用訴訟方式依法行政拆除,有什麼問題嗎?

唐佐欣認為,像大觀這類「非正式住居」在台灣其實相當普遍,根植於特定歷史脈絡;發展主義國家在快速都市化時,政府沒有提供政治移民(榮民)、城鄉移民安置與安置的所在,尤其貧困的弱勢群體特別需要這類「非正式住居」滿足居住需求,非正式住居也消解了潛藏的社會危機。

不當得利 扣薪凍帳 居民「自願搬離」

然而2008年至今,被判「侵佔國土」、「不當得利」大觀的居民現在的現況又如何呢?

唐佐欣指出,有些居民不太會講國語、甚至不識字,沒有錢請律師,更遑論其他法律資源協助,最後大觀居民敗訴。居民敗訴之後,要面對的是不當得利的後續追討扣款:強制扣薪1/3、法拍不動產與凍結帳戶。不少居民只好妥協,自願搬離。

唐佐欣說:「很多榮民一生的積蓄就是終生奉,真的不敢被扣,進行『自願搬離』。」唐佐欣強調,所謂「自願搬離」這樣的說法,掩蓋的是政府以政治手段製造居民的經濟壓力迫使居民離開。但政府從來不會關心這些榮民搬遷後,到底何去何從?是否搬到更邊緣的角落?這些是政府永遠不會問的。

安置方案為現有社福資源 多數居民被排除法定弱勢之外

管中祥問到,後續退輔會難道沒有進一步的安置居民嗎?或者提出什麼安置方案呢?唐佐欣說,不當得利已經強制執行,有的人四處籌錢想辦法償還,沒能力的只能一直背負債務。

針對大觀迫遷案,退輔會不斷強調已經提出安置方案,去年9月退輔會、新北市城鄉局與立委尤美女有與大觀居民進行一場關鍵協調會。針對退輔會提出的「包租代管」、「社會住宅」與租屋津貼等方案,居民經過投票全數否決,以及後續的「社福媒合轉介會議」。

為什麼居民完全不接受所有的安置方案?

唐佐欣指出,「以現在居民的處境,這些東西根本完全不能用!」因為退輔會的安置方案都是新北市府既有的社福資源,假如大觀居民不符合法定的中低收入資格,就沒有辦法申請中低收入戶;沒有法定弱勢,就不在安定計畫之內。

唐佐欣解釋道,「退輔會很常對外說,大觀社區只有兩三戶的法定弱勢,不是弱勢就不要吵說要安置。」但大觀自救會一直以來,也不斷強調不少居民其實是被現行社福資格排除在外的「實質弱勢」。舉例來說,為了避免被強制扣薪1/3,很多居民只好「打黑工」,沒有正式收入證明,就無法被列入中低收入戶,也意味著失去了安置資格。

管中祥認為,從大觀社區的案例中,可以看見這是一個長期歷史發展下的問題,不管是過去的政治移民、城鄉移民,居民成了國家都市發展的犧牲者。

1995年榮家允諾居民以水電證明承購土地

 管中祥問到,「妳不斷強調這是歷史的因素,特別是有些政治移民對政府存在信任,為何這個信任變得失望,是過去政府有做出具體承諾?還是其實是一個誤解?」

唐佐欣提及,不少阿公阿嬤一直相信榮家早年的承諾「這裡不會拆,如果會拆,一定會給錢給補償,不可能白拆掉!」而這樣的說法到了協調會上,卻被退輔會副主委李文忠質疑,口說無憑,要拿出書面證據舉證。唐佐欣認為,

居民相信榮家的口頭承諾,懷抱的的是他們對榮民之家與國家的信任。

唐佐欣說,「他們相信不可能會拆房子,國家一定會照顧我。社區有好幾位榮民伯伯說,退輔會就是榮民的父母,榮民(之家)是不會欺負小孩子的,他們不相信會去拆房子。」
事實上早在1995年,當時的板橋榮家曾經跟居民開協調會,只要住戶繳交水電證明,就可以開放承租承購,可以移交國有財產署;結果協調會後來不了了之,因為榮家主人兩年更換一次,雙方也不覺得最後會走到民事訴訟,因為「地沒那麼值錢」。

管中祥表示,或許沒有書面的證據,但這都是過去榮民基於對於過去同袍、國家的信任。隨著時空轉移、政策改變、都市發展,過去的承諾與信任也逐漸化為灰燼。管中祥進一步詢問,大觀居民現有的具體訴求與主張為何,盼望政府能夠落實?

老社區瓦解居民搬遷頓失既有互助網

唐佐欣表示,現有安置方案,不論是包租代管還是社會住宅等,儘管政府會給予補助,但還是放任居民在住宅市場「自力救濟」。即使在最理想的狀況,每個居民都有下一個安置處,但每個居民搬走,社區就消失了。

唐佐欣強調,「我們要提出的是,社區為爺爺奶奶撐起了一張社會安全網,一張社會互助網。一旦社區被鏟平了,那消失的不只是賴以生存的家園、過去的記憶與情感;還有一點是社區的互助網絡將整個消失。」因此,大觀成員認為,最好的方案還是「原地續助」。

「所謂的安置或補償,應該是原地續助真的不可行了,起碼要保障最基本的居住權,我們才去走安置。我們最希望的還是這塊地讓我們繼續住下來。」

管中祥補充到,這的確是台灣政府在迫遷議題上要面對的問題,下一個安置處往往負擔額外的經濟支出,未必是弱勢族群能夠負擔;同時破遷也拆遷了既有的社區網絡,讓中高齡居民失去既有的社會支持。

 

抗爭一年多 集遊法打壓司法追訴不斷

唐佐欣指出,這一年多來該去的行政機關都去過了。最激烈的一次行動在去年五月,大觀成員擋前行政院長林全座車,其中6位成員遭到起訴;在其中一次擋拆現場,一開始就有7位成員被警方抓走,湯家梅阿姨大喊:「難道因為我們是窮人,我們就連抗議的權力都沒有嗎?」唐佐欣說,這句話正是大觀成員這一年來的真實寫照。

警方以社維法、集遊法、妨礙公務這三條,訂抗爭者罪名,尤其在324的大觀遊行,警方更開出了十張交通裁罰單。

面對抗爭過程一連串的司法追訴,唐佐欣認為,「有形的打壓是行政院前的拒馬、警方的肢體暴力;無形的打壓是一張張警訊通知書、一次一次漫長的開庭過程。尤其居民知道怎麼跟檢察官講話嗎?被告的居民甚至有嚴重的憂鬱症,自從被告拆屋還地之後,必須服藥才能入睡,隔天又要走上法庭。」

蔡英文稱:「適當處理」然後呢?

4月16日大觀成員再度前往總統府,等待總統府協商六小時後,最後大觀問題仍然回到退輔會上,唐佐欣質疑退輔會現有的安置方案,「這叫做落實居住全保障嗎?他們沒有答案。」

唐佐欣重申,希望蔡英文總統能夠履行承諾,不要用口頭來美化自己的政治形象;對居民來說,房屋被拆了就是被拆了,再也沒有籌碼跟政府談。

管中祥總結到,過去節目常常談到因為都市發展而犧牲的弱勢,但這些弱勢,過去也曾經是國家城市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力量,例如拉瓦客部落、大觀社區等拆遷問題,期待政府在「依法行政」之外,更能從宏觀的歷史視角去妥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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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面對政府執行拆遷 連土地公也無能為力
其二:法律與人權相抵觸 迫遷烽火不斷的關鍵
後記:下次見到你,會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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