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敬文
醫療產業員工參與五一勞動節遊行,會是什麼樣的景況?對南部的醫療院所來說,應該更不容易。筆者有幸加入這個行列,並記錄下同行醫院基層員工的看法。
三十幾位嘉基工會成員早起七點半在門診大樓前集合,八點出發北上欣賞國道風光,一路唱著卡啦OK,完全沒有要去參與遊行抗爭的氛圍。我們在十一點多抵達凱達格蘭大道,是中南部工會中最早報到的。中午到遊行預定開始的下午一點前,一行人就在凱道旁的樹蔭下吃便當。「國際社會主義前進」的成員也趁機前來宣傳勞權公投,簽連署書和推銷他們一本一百元的「社會主義者」雜誌,還不少被他們稱作「大哥、大姐」的員工願意掏腰包支持。
遊行前主持人請了許多工運人士、教授上台講話、激勵群眾,還演出幹話頒獎的行動劇,宣傳勞權公投,請大家連署。不過大家站在下面曬太陽時,其實很難專注於台上的活動。真正的遊行延遲到下午二點半才出發,在此之前其實就是成員們各自聊天的時間。
為什麼要參加?
畢竟難得休假,舟車勞頓北上外,還得拋頭露面,不怕被秋後算帳嗎?一位參與的員工說:「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就他們幹部很辛苦,不能都是他們在喊,還是要支持,覺得到這個年紀,假還是比錢重要。」
有人提到之前曾經爭取權益的過程:「我們也是有爭取過,後來科內就有讓步。像輪班組,之前也是我們科給的人力不夠,所以新人都待不久,因為受不了值班的強度,新人都待一兩年就走了,常常已經教到覺得可以分擔工作的時候,新人就要走了,就又要重新教新人。」
「我們也是盡量都不要報加班費,之前就有遇到一位醫師,跟我抱怨那個加班為什麼都要看紙本的紀錄,結果跟我說了半小時,他說因為他要離職了所以沒關係,我就說我都了解。」
「嘉基跟其他醫院比起來,在嘉義看起來是領頭羊,可是薪水其實並沒有很好,我們組長會出去外面評鑑,看了才有比較,因為那個檢驗量跟其他醫院比起來大太多了,可是薪水卻是差不多。」
遊行的趣味
同行成員說:「別人都沒有像我們一樣的補給車」,嘉基工會自己帶了兩台推車、麥克風和喇叭。遊行途中,台北市醫師職業工會的成員喊口號太小聲,嘉基工會成員還借麥克風給他們使用。後來他們乾脆把口號的手舉牌借給嘉基工會的大姐,請大姐大聲念出來,可是大姐卻一直念錯字,工會成員就一直調侃是不是太累了,過勞到念口號都一直念錯。有人說:「口號不要太長,要不然很像繞口令」。
工會離第四大隊的戰車有段距離,呼口號時常常也聽不清楚。不過當同行的醫師在大家要求,半推半就上了戰車喊出「嘉基工會,能行不退」的口號時,大夥還是蠻興奮的。高潮過後,其實一路平淡,有的工會走到一半就到路邊聚集,看似點名準備解散了。雖然是勞動節的遊行,成員的聊天卻很日常,如「台北的大杯蜂蜜檸檬這麼小杯,還五十五,我都指名說要大杯的了」,或感嘆「隨便一個轉角就又是一家星巴克」,「這是首都啊」。途經補習街,一位資深員工回憶說「我(民國)七十幾年在台北實習的時候,都會來這裡玩」,五一遊行這時反倒有點像懷舊之旅。
全世界的勞動者團結起來?
遊行中間,工會的關東旗之一不知道為何流落到我手上,我就一路舉到終點立法院。部份工會成員坐在中山南路路中間拍照,畢竟是難得允許失序的時候。在醫護大隊之後的社工大隊,則是坐在馬路上,各個縣市工會輪流發言,介紹各自最近的努力和舉辦的活動等。偶爾響起的掌聲,在陽剛的勞工遊行中,有團體分享的溫馨。
第四大隊被安排在靠近監察院這一側,因此不太能參與立法院正門口的活動,只能遠觀。立法院門口的群眾在唱著勞動者戰歌和國際歌,熟悉的歌詞如「英特納雄耐爾(Internationale),就一定要實現!」在耳邊響起。後來群眾還在立法院門口施放了狼煙。可是同行成員的評論卻是:「他們那邊在自嗨」,「今年主軸比較模糊」。是大隊安排的位置不良,造成我們的參與感不足;還是那些口號真的引不起共鳴?
「全世界的勞動者團結起來」是一句很有理想性的號召,但實際上團結的方向在哪?團結的對象又為何?該怎麼團結?都需仰賴日常生活長時間打底的基礎,否則只會淪為空談。五一遊行隔天,工會又要和院方進行團體協約協商,不論全台勞動者在凱道聚集取暖有多感人,遊行結束後,回到各自職場,工會還是要和資方、政府上談判桌,一點一滴地爭取應得的權益。
在韓半島和解,以及台灣與多明尼加的斷交背景下,五一的訴求似乎很難在這樣的氛圍得到重視。勞工政策找小英,抗議強行通過勞基法修惡;但邦交國斷交也是找小英,總統記者會的談話似乎能團結台灣人。兩者之間的違和感就是勞工運動的普世(價值)主義(universalism),和民族主義(nationalism)之間的矛盾吧。台灣人長期在反共的情感教育,以及台灣錢淹腳目的資本市場競爭圭臬下,即便是加入工會走上街頭的勞工,也很難對國際歌感到共鳴,什麼是「全世界的勞動者」?對醫院員工來說,還是太抽象了一點。不過對早已熟稔勞資會議,進入具體協商,並在南部發起加薪遊行的嘉基工會成員們而言,不會唱一首國際歌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