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徵

【投書】記大觀社區—毋系咱食飽閒閒走上抗爭,望你來諒解

文、影像/郭伶妤
圖/公庫資料照

端午已過,夏天正式來臨。適逢大學生最煎熬的期末,這個夏天對我們而言分外五味雜陳。

一面為期末考抱佛腳,一面心神不寧地翻看著香港反送中的新聞。一部分和我一樣的人可能是這樣吧,覺得憂國憂民好累!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猛地想起今天是14號,是3月14號大觀居民們與退輔會協商後,妥協搬空房屋的大限。至此突然又覺得,像我們這樣的大學生真幸福,至少我們有某些大人口中的「閒功夫」去關心香港的政治現況。

回憶一下這陣子看到關於大觀的網路留言,再想想《待騰空的地上物》展覽中那面污名牆。居民們奔走找住處、陳情抗爭、開記者會、參加協調會,還得面對網路上的指指點點。連生活的權利都受影響了,恐怕沒有太多心思關心香港。

有人質疑居民為何不找國民黨,是他們的人把大觀社區登記為國有地、成立榮民之家、提出侵佔國有地的告訴,為何要找民進黨的麻煩。然而事實是,居民們曾抓緊2018年底選舉期間的機會,希望當時的新北市長候選人侯友宜和蘇貞昌「面對大觀社區」,無奈沒有獲得正面回應;至於為什麼找民進黨?其實答案也很簡單,他們是執政黨,擁有相對優勢的話語權和行政權,找他們陳情有機會獲得較直接的改善,有機會,可惜沒有實現。

也有人認為居民「侵占國有地」,違法行為屬實,該拆屋得拆、該還地得還。不過居民其實亦非「惡意」侵佔。「如果有錢就去住帝寶了啊,怎麼還會住在這邊,對不對?」黎明幼兒園園長林金連在一次和居民阿姨聊天的過程中這樣說,會落腳於此,除了家族歷史使然,許多也是迫於生活的無奈。

居民的期望,是人權兩公約中對於居住權保障能夠落實在《各機關經管國有公用被占用不動產處理原則》和其他相關土地管理條例中,並釐清過去政經發展下被忽略的社區歷史脈絡,妥善處理後續的安置與拆遷補償。

當然還有人會說退輔會已經提出安置方案了,「你們不能什麼都要吧?」但所謂安置方案,是住進每人每月一萬元的榮民之家,是三年一簽社會住宅的優先抽籤權,是房東房客自行約定的包租代管。從原本要求的「原地安置」,退讓成了「長期安置」,這些安置方案卻仍未能真正符合居民需求。

居民戚本忠叔叔是油漆工,黃愛雲阿姨是夜班看護,月收入僅約兩萬元。湯家梅阿姨在抗爭和身體欠佳的雙重壓力,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固定上班、有穩定收入。湘萍姐肩負一家五口的生計,直說「真的租不起!」其中有些居民已繳交數十萬不當得利,入庫了,拿不回來了。

這些安置方案,經濟弱勢的他們難以採用。青壯年的居民或許還有重新適應生活、再站起來的本錢,長者卻往往經不起一次「跌倒」。戚叔叔提到老鄰居搬遷到榮民之家後,「一個摔傷,到醫院後就沒有回來了。」

另外有人撰文寫道,「居民的收入與生活品質,已經勝過台灣的窮人太多了,看看各地車站那些連工作都沒有的老遊民,每個人都比他們更有被安置的理由。」關注更廣大的弱勢族群,這無可厚非。可回想起小時候考差了,跟母親說「有人考得更差啊!」往往只被他一句「你都跟別人比爛的嗎?」撂倒,兩者的道理應該是可以通用的。何況,社會上他人苦痛的遭遇,不是我們能輕易拿來比較的。

至於藝文季本身,有人會質疑自救會是不是變了調,這樣的質疑連自救會成員自己都有過。困惑展覽和樂團表演能否帶來實質幫助、為何被部分網友定調成消費悲情,連要不要收50元門票錢都是思量再三。不過居民阿姨們都說了,不辦點活動心情實在太鬱卒,想必這就不是消費悲情了,單純是宣洩悲情而已。而軟性活動或許在社會制度上無法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至少吸引了更多人來關注。至少,相較於過往的社區導覽真的有更多人關注了。

「18號過後這裡可能就真的變成『已騰空的地上物』,不會有生活的痕跡,也不會乘載任何的意義。」自救會成員唐佐欣這句話修飾地秀氣,他其實也不像自己講在臉書上說的,是個不懂藝術的草包吧。協商、打官司、潑漆、攔轎申冤、開記者會或者辦藝文季,走進人群中實際地關懷和行動,又何嘗不是一種行為藝術呢?

「毋系食飽閒閒,望你來諒解。」

《待騰空的地上物》展覽閉幕那晚,居民阿姨們唱的那首《抗爭這條路》裡一句歌詞。是唱給自己的,我想也是唱給所有曾因為參與那些抗爭而受到議論的大家的吧。

這個夏天過後,大學生們或畢業或邁向新學年,居民們或接受現實或繼續抗爭,時間長河中這看起來不過是另一個微觀的水循環。只是擔憂自己那些與大觀的記憶,還有居民「生活的痕跡」,會被沖刷得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