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全泰壹勞動者大會
文/周于萱（台北市產業總工會理事、台灣非營利組織產業工會理事長）
本次參訪活動除拜訪民主勞總辦公室之外，亦拜訪地方支部（京畿道本部）及其屬會（金屬工會京畿地區支會的日立華城分會、公共運輸工會教育公務職的京畿支部、全國與論工會的京仁日報支部），亦前往聲援三星高空抗爭的勞工，並參加韓國的勞工活動「全泰壹紀念暨年度勞動者大會」。
京畿道本部：推動地區內整體勞動權益，結合公民團體聯合抗爭
京畿道本部主要在關注京畿道地區的勞動權益，京畿道是全韓國人口最多最密集的地方，人口大約1300萬人，加入民主勞總及其屬會的會員有14萬人。京畿道本部工會於1996年4月1日成立迄今已經22年，並且與產業別工會進行連帶活動（團結行動），提昇地區內整體勞動權益。工會也會與公民團體聯合抗爭，也會聲援正在抗爭的夥伴，最近主要面對的議題是公部門非典勞動者要求轉正職。
我們訪問京畿道本部（11月8日）的前一天，正好遇到首爾大醫院的員工無限期罷工，就是醫院的非典型勞動者罷工抗議、要求轉正職。當天下午則是去拜訪金屬工會京畿地區支會的日立華城分會，面對資方持續漠視工會的存在表達最沈痛的抗議，透過罷工行動來要求資方儘速開啟談判、締結團體協約。
一般來說，國際社會對於文在寅總統的印象比較正面，可能是因為文在寅是倒朴（朴槿惠）運動之後上台的總統。但韓國的工人真實處境並沒有改善，許多人仍然在持續抗爭。另一個工會近來在處理的主要議題，是在跟京畿道政府做協商，要求改善勞工問題。工會在政權轉換之後，仍然持續努力擴大組織，用更多團結行動來抵抗政府和財閥的攻擊。
複數工會=違法工會？
在台灣，我們經常聽到韓國工會不被資方承認，或是被法院認為是違法工會，因此大家都很好奇，韓國的「合法」工會到底是怎麼樣才算合法的？例如最近我們得知，以三星集團為例，在1990年代中後期陸續有人想組織工會，但是卻被公司控告說是違法工會，一直到2012、13年左右才有所謂的合法工會，顯見工會組織並不容易。京畿道本部的夥伴回應，韓國在2009年12月修正工會法，包括以前企業只能有單一工會，後來可以容許複數工會等等。因此在2009年12月以前，會有複數工會被告是違法工會的狀況。雖然現在可以有複數工會，但三星仍然高壓地打壓工會組織。
雖然如此，目前在韓國的複數工會狀況之下，只有工會會員人數最多的工會，才有跟資方交涉的權力（團體協約締約權）。更有甚者，沒有締約權的工會，也可能在爭議行為的權利同步受到限制。為了促成真正讓工會保障所有勞工權益，目前民主勞總正在倡議修法，讓會員少的工會也能有談判代表權。
就是要你跟我談 工會v.s外資企業
日立（Hitachi）是日本知名品牌，在韓國亦有設廠生產，在京畿道華城地區就發生工人組織工會，要求資方進行團體協商，但遭遇各種刁難及拖延，至今仍然不願意正面談判的狀況。因此會員決定發動罷工，要求資方立刻談判。
聲援日立華城工會工人
日立在韓國的華城分公司，設立於1995年，截至2019年員工數是97名，年銷售額近1582億韓元。受到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韓國也經歷了經濟不景氣的狀況，當時有許多公司大量裁撤員工，而部分公司選擇減薪、縮編等方式來因應。日立存活了下來，但是在景氣恢復之後，並沒有因此重新與員工共同分享利潤。受到2016年韓國燭光革命的影響，韓國各地大約有13個新成立的工會，日立華城勞工在2016年成立工會，2019年3月加入民主勞總金屬工會，開始對資方提出勞資交涉的要求。但資方不承認工會，表示如果要進行勞資交涉的話，必須在非工作時間、非工作場所才能進行，並且拒絕代扣工會會費。
日立的勞工認為，資方此舉是打壓工會。針對日立的勞資爭議，京畿道地方勞動委員會進行了仲裁方案的裁示，但資方不接受，因此工會於今年8月21日起展開罷工。
雖然無從確認起，但勞方認為，資方對工會不友善的理由有三個可能理由：1. 日本總公司厭惡/嫌惡工會 2.公司委託的法律事務所金＆張法律事務所教導資方打壓工會（註：韓國的金＆張法律事務所是非常有名的擅長打壓勞方/工會的事務所，韓國HYDIS爭議的資方也是委託該事務所）3. 韓國的老闆就是討厭工會。因此日立華城分會堅持繼續罷工，抗爭到底，直到資方正視工會的存在。
對抗三星大鯨魚的小蝦米勞工
金永熙（音譯，Kim Yong-hee）1982年起任職於三星航空，為了在三星內部成立工會，遭受資方的迫害甚至解僱。在他當選為慶南地區的工會委員長後，於1995年5月被冠以莫須有的「性騷擾女同事嫌疑」為由解僱。李在容（音譯，Lee Jae-yong）也是試圖在三星集團籌組工會，遭到公司無情的打壓、惡意開除。三星集團為了讓這些人放棄成立工會的念頭，運用各種方式阻擋，包含利誘、監視、威脅、跟蹤甚至綁架等等誇張且違法的行徑。
攀上高塔抗爭三星集團的金永熙
金永熙冤屈地遭受不當解雇24年後，在他即將屆齡退休的前一個月，為抗議三星的惡質高壓，決定登上首爾地鐵江南站（三星集團總部所在地）前的CCTV塔台上進行高空抗爭，截至我們去聲援的這天（11/09），他本人已經持續在塔上153天，完全沒有下來。李在容則是在地面搭棚，與金永熙同志一起站出來，控訴三星財閥如何傲慢且粗暴的對待勞工。
在韓國電視台MBC的採訪裡頭，金永熙曾經表示，當時三星也沒有正式地發佈解僱命令，卻阻擋他上班，三星甚至背地裡答應他過一陣子後就會將他復職，但三星顯然並未做到承諾。金永熙主張，三星為打壓工會的解僱是不當解雇。因此兩人站出來抗議，訴求是要求三星副總裁公開道歉、恢復原職、恢復名譽。
我們都是全泰壹──全國勞動者大會
全泰壹是韓國的知名青年勞工運動者，他身為貧窮家庭的長男，在17歲的時候就開始工作，在清溪川旁平和市場的成衣工廠工作。眼見周圍的勞工在惡劣的環境中長期工作，卻又沒有得到足夠保障，全泰壹自己研讀勞工法令，並組織讀書會，希望改變韓國勞工的工作環境。
1970年，他當選三洞懇親會會長，代表平和市場的工人與資方談判。同年11月13日，全泰壹在市場自焚，表達對朴正熙政府與資方的抗議，送往醫院之後仍不治身亡，享年22歲。在送醫途中，全泰壹仍心繫勞工運動，他對母親說道：「我是三級火燒傷，一般這樣的人都直接死了，我竟然還活有一口氣。請你務必將這些工人的要求銘記在心。我未作完的事，一定要答應幫我繼續作下去，不要讓我白白死去！」
自此之後，他的罹難日，就成為韓國每年的第二個勞動節。全泰壹的精神，就是韓國勞動者的精神。
一百萬個全泰壹
11月9日我們去參加韓國的2019全國勞動者大會「100萬名全泰壹，佔領汝矣島！」，地點在於韓國漢江上的汝矣島，它是韓國證券交易所和韓國金融投資協會的所在地，是譽為「韓國的華爾街」的金融與投資中心，是韓國地價最貴的地方，也是國會議事堂（類似台灣的立法院）所在地。
當天的活動據主辦單位估計有超過10萬人上街，高喊訴求「拒絕勞動法修惡」、「保障勞動基本權」、「廢除非典型勞動」等訴求。在隊伍的最前方，是被派遣外包的國道收費員以及學校校內的工作者（例如廚工、技工，甚至是非典型雇用的臨時教師等），要求公司全面正式僱用，不要再用非典型勞動的畸形契約來損害勞工的權益。
韓國議事堂 汝矣島
全國勞動者大會的最後在民主勞總的帶領之下，所有人來到國會議事堂外面進行包圍，大聲喊出訴求。韓國警察以警備車、隔板等方式將國會議事堂與群眾隔離，甚至有許多警察是直接坐在警備車屋頂上與工人對峙。原本情勢一度緊張，可能會有推擠衝突，最後主辦單位宣布將醞釀全國總罷工，要求文在寅政府盡速回應工會訴求，結束這場全國勞動者大會。
團結是唯一的出路
議事堂外與警察警備車對峙
相較於台灣的勞資關係，韓國的工人所面對的處境更為嚴峻。包括韓國財閥的財力及影響力大，使得工會行動在媒體上經常遭受汙名，甚至企業會雇用專業的打手來跟蹤騷擾、威脅工會幹部的人身安全。
在政府持續向資方傾斜的狀況之下，韓國的勞工沒有權力悲觀，只能團結在一起，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抗爭、行動來扭轉這個受到財團高度壟斷的社會。
因為團結是唯一的出路。
*特別感謝台北市產業總工會總幹事陳淑綸及芬蘭坦配雷大學博士生詹力穎不吝指教，協助校正本文資訊及編修內文。
【延伸閱讀】
【投稿】團結是唯一出路｜2019年11月韓國工會參訪活動紀實（上）
實體分享活動：12/4｜韓國工會參訪見聞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