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庫記者洪育增
從2019年夏天接觸《工輔法》議題後,我就像是「變態狂」追蹤著這些受訪者。一方面也很好奇到底修法後對農地、工廠業者、環保團體有什麼影響,一方面也想解決自己心中的疑惑——真的有人在乎農業議題嗎?
透過我個人的側面觀察,再加上一些訪談機會,我總是在訪談尾聲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詢問他們:「著手處理農地違章工廠議題的時候,曾經遇過被恐嚇的情況嗎?」
哇!還真的有人被恐嚇過欸!但他們依舊時常開記者會、讀書會、接獲民眾檢舉進行蒐證到處等趴趴走,這般行動力實在令我感到佩服。
吳其融曾在記者會坦言,台中老家附近的違章工廠屬於瀝青再製廠,影響並破壞他從小生長的環境。當他眼目所及與親身經歷的狀況越多、產生的擔憂也與日俱增,該如何持續把關《工輔法》?他對於違章工廠議題的敏感度不僅限於書面資料,甚至植基於成長的過程中、生活的環境裡。
違章工廠議題到底該談什麼?追根究柢到底是台灣的法源不夠充分,還是某種程度的農業價值被遺忘?他曾經隨著季節輪替、縱貫台灣西部地區務農維生,對於《工輔法》議題更有一套論述與擔憂。
「當初跟朋友提到我在處理違章工廠議題的時候,他們都會問我:『欸你會不會變成消波塊?』大家都知道這種事嘛!」吳其融笑著說,農地工廠議題牽扯範圍無遠弗屆,從地方政治、環境議題到農業發展,長年以來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無力正視問題,究竟身為環保團體一份子的他能用什麼樣的方式與世俗勢力抗衡?
對,他就是用埋頭苦幹的方式,讀資料、找人討論、寫投書訴諸社會大眾,慢慢跟這個世俗勢力抗衡啦!
問起施月英有沒有發生過檢舉違章工廠而被恐嚇等經驗時,施月英笑著說:「當然有啊!」曾經有業者到辦公室嗆聲,質問施月英為什麼把他們工廠的照片PO上網?業者甚至很激動地說:「你來看啊!我們這才不是農地工廠!」
反倒是施月英老神在在地回應對方,環團負責的是受理民眾檢舉的案件,至於到底是不是農地工廠,將交由鄉公所、縣政府來認定,他勸對方自己去跟縣政府溝通。對方後來烙下一句狠話說:「你們一定要來看到底是不是農地工廠!不然我就來辦公室找你們!」
最後呢?施月英笑著說:「不了了之啦!他也沒有再來了。」
檢舉到後來,連施月英的朋友也都勸她別再「出頭」:「像我同學在蓋鐵皮屋,他就跟我說:『欸我跟你講,你不要再理農地工廠了!』 因為他聽到風聲說都是環保團體在到處檢舉、拆人家的房子。」
你以為這樣他就害怕了嗎?並沒有!訪談的當天,施月英開車帶著我們「巡視」曾被彰化環盟檢舉的農地違章工廠。就像進入F1賽車場地一樣,施月英一邊開車一邊小聲地跟我們描述每間違章工廠的狀況,講解到一半還會急忙煞車:「來,我們趕快下車看一下!」
下車後,我還躡手躡腳、東張西望,深怕違章工廠業者就在燈火闌珊處。一轉頭發現,施月英早已直奔違章工廠大門口,迅速地觀察業者是否有偷牽電線、電表有沒有在運轉,一邊觀察一邊拍照存證。
至於郭鴻儀律師呢?他曾經在記者會上多次表示自己深受《工輔法》折磨,夜晚時分輾轉反側。原本很擔心修法通過後他可能沒有意願接受訪問,沒想到他反而很爽快地答應受訪,甚至提供了許多法律見解,詳細地解說著這一切令人「心很累」的修法歷程。
專訪結束後的半年內,我的書寫速度堪比磨墨,一邊書寫專題報導一邊關注日常新聞,我仍然常在其他相關議題上看到他們出聲力挺。當然也不只他們,還包括整個台灣社會關注《工輔法》議題的專家學者、農業工作者、農業議題相關倡議團體等,都是盡可能地在為這條窮途末路找出路。
那天,我們在彰化訪談結束後的炎熱傍晚,跟施月英閒聊。我們問他,追著這些農地工廠、污染議題團團轉,是否曾經感到辛苦?他瀟灑地笑著說:「也只能堅持下去啊!不然能怎麼辦?彰化不能再繼續被汙染欸!」
面對蒼茫的社會議題時,有些時候是「選擇」問題,而非「能力」問題。但這些人,不僅選擇看見問題,也試圖盡可能地發揮能力,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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