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安竹本(Carter An)
文/楊鈺崑(客家傳播工作者)
第31屆金曲獎日前公布入圍名單,分別有米莎《戇仔船》、黃宇寒《有時有日》同時入圍客語專輯、客語歌手獎項,入圍客語專輯的還有曾雅君《自己》、黃子軒《上鄉》,單項入圍客語歌手則有的黃珮舒《纏,一溜仔》、劉榮昌《沿路日常》,但你對這六張作品了解多少?另外原住民創作人阿爆(阿仍仍)以《kinakaian 母親的舌頭》專輯入圍8項金曲,被視為本屆超級黑馬,也再度引發以語言作為獎項分類合適與否的爭議。以下將從米莎的《戇仔船》談起,介紹這張我自己很喜歡的入圍作品,並同時談談客語獎項存在的意義與適切性。
《戇仔船》是米莎的第四張專輯,前兩張專輯《在路項》、《百夜生》也曾雙料入圍金曲獎,可惜都鎩羽而歸。事隔三年,米莎在與日本音樂人早川徹、大竹研、福島紀明等人合作下,交出一張令人驚豔的作品。聆聽由法國哲學家傅柯筆下的愚人船發展而來的《戇仔船》,彷彿身處魔幻寫實的小劇場,〈河壩四 桃花醒〉說書人似地揭開序幕,繼隨的是〈跈亻厓來,亻厓知船仔偎凴个岸〉在巫者般的歌聲中緩緩推進。〈野兔仔摎銃仔〉輕快的搖滾曲調配合孩子童稚的詢問,呈現的卻是殘酷的生存戰爭,幸好還有〈Love Recipe〉裡的廚娘,把愛情裡的酸甜苦辣全都下鍋煮食一道Standard Jazz佳餚,讓人莞爾一笑。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就像〈河壩〉悄無聲息食忒一切……。
熟悉客家流行音樂創作的朋友,看到這次米莎的創作團隊一定不會感到陌生。是的,他們都是長期與林生祥合作的日籍音樂人。2007年林生祥在頒獎典禮現場公開拒領金曲獎座,首度引發「音樂該以類型或語言分類」的討論。13年過去,雖然金曲獎並未改變以語言分類的作法,但也催生了以曲風類型作為獎項的金音創作獎。至今生祥個人作品仍不參加任何以語言作為獎項分類的音樂競賽,唯並不堅持其參與製作或代為發行的專(合)輯報名,例如2017年入圍第28屆金曲獎最佳客語專輯的《笑笑仔世界》,以及今年米莎的《戇仔船》。
有趣的是,米莎經常被稱為是「女版林生祥」,先不論此稱號是否有性別歧視的意味,許多方面米莎與生祥確有相像:帶有民謠味緒的演唱風格、富含社會與生命議題的創作題材……等皆是,但最重要的是不刻意以客語進行創作,而是自然選擇最習慣、最適合的語言進行創作,只是那個語言剛好是客語。或許這才是客家流行音樂創作最適切的樣貌,那麼在獎項上刻意冠以「客語」之名確有令人質疑之處。
然而打破語言界限,客語甚至原民語的創作,要在以華語為主流的金曲獎攻城略地實有困難,縱觀歷年以語言分類之外的其他獎項(不含傳統及演奏類),客語、原住民語創作獲獎者少之又少,即使金音獎亦如此。或許我們以為語言歸語言、音樂歸音樂,但音樂創作與語言的韻腳、聲調、發音乃至共鳴等息息相關,更不用說族群語言某些詞句特有的美感,不懂得的人又如何全然領略其與音樂激盪而出的精彩?正如米莎此次亦入圍了最佳作詞人獎,但入圍的卻是專輯中唯一的華語作品〈若此身為樹〉,有論者言「《戆仔船》幾乎是年度最佳,歌詞尤其勝過旋律,應該是這一代創作女歌手裡最會寫詞」,但結語卻是「其實她應該持續寫國語歌詞」,不免令人啼笑皆非,卻也反應出族群語言的音樂創作在華語主流的金曲獎,要出頭有多麼不易,也更突顯客語、原住民語獎項對於主流市場能見度本即困難的族群創作份外珍貴。
那麼進一步細想,最佳客語專輯及最佳客語歌手的評選標準,除了「音樂」本身,是否也該將把有無適切結合客語的特性列入考量?回到首段提到的阿爆(阿仍仍)《kinakaian 母親的舌頭》專輯為例,在此引三金司儀、也是知名DJ的德仔的評論:「阿爆從專輯製作概念上就根本從電音出發,無論是音樂發展與演唱詮釋的空間都完全從傳統中被解放開來。」但他也坦承「歌手獎的評選中,歌手對語言的掌握能力是非常重要的,你要聽歌手的斷句、聽唇齒咬字發聲共鳴、聽如何用各種技巧詮釋不同情緒的歌詞,看不懂詞的情況下我幾乎不知如何入手。不同語言的發聲、語調、韻律都完全不一樣,不懂原住民語的我該怎麼評?我不知道其他評審們怎麼做,但當年我在當流行金曲初選評審的時候,卡了在這點上很長時間,一直過不去無法打下分數。」
能在族群語言的獎項思考語言與音樂的相合,是理想,但現實極為困難。也因此最後選出來的,很可能是一張很棒的、用客語唱的搖滾專輯,或一位很厲害的、用客語表演的爵士歌手,而不是「搖滾風格的客語專輯」,或「擅長爵士風格的客語歌手」,這又回到之前所說,是否該改以曲風分類而非語言分類的問題,其實是沒辦法有絶對的標準答案。
不論如何,真正支持音樂人持續創作的,是購買與欣賞,今年入圍的六張專輯,除了劉榮昌《沿路日常》雖在ISRC國際標準錄音錄影資料可查詢到,但似乎只做少量發行,其他均已在台灣主要音樂平台上架並有實體CD,就請您以實質的力量支持他們,也支持所有客家音樂創作者繼續前行。